谢宇朝四周瞄了一眼,这里虽没有监控,但在楼门口动手显然不合时宜。
“走,我也喝多了,溜达溜达,醒醒酒。”谢宇说着拉起陈锦阳的手腕,稍一用力,不由分说将他带离了美景裕都。两个人朝着东边走去,距离园区四百多米,那里有一处废弃的公交车停车场,现在都被黄色的施工围挡半包围的,里边垃圾如山,荒草丛生,平日里没有人往这里来。
“啥事啊?老班长。你咋还戴个口罩。”陈锦阳醉醺醺地说。本就没醒酒,加上雪地路滑,身子摇摇晃晃的,几次差点拽着谢宇一起摔倒。
“上礼拜,你是不带着你们质监部出去团建了?”
陈锦阳眼皮使劲睁了一下,喉咙里“啊”了一声,好像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谢宇说道:“全去了?”陈锦阳目光里透出一丝警惕,回道:“嗯,全去了……你咋知道呢?”谢宇紧靠陈锦阳一侧的手,抬起来插进陈锦阳的胳肢窝下,说:“我正好那天也在隔壁吃饭,你们不是去的微酌私房菜吗,我在隔壁徐家肉串,正好挨着窗户看到你们部门人都来了。”
“哦,这不也快一年到头了,最后一个月冲业绩,我寻思带着大家放松放松。”
“聊什么了?”
陈锦阳就是再喝多,也听得出“周全”话里有话。
“不是哥们,你啥意思啊?咱部门就内部聚餐,也没聊啥啊。”
谢宇一笑,拍了拍陈锦阳的肩膀道:“你看,多想了吧。我就问问。”说着,脚下加速,像是对下面要做的事急不可耐。
雪越下越大。
“前边就是停车场了,都荒废二年多了,咱俩去那干啥啊。”陈锦阳放慢了脚步。但无奈,拗不过“周全”的执意,又重新提速。谢宇说道:“走走走,带你看个东西。”
“那里边不是垃圾,就是枯草啥的,你要看啥?”
“到了你就知道。”谢宇说着,半推半拉地将陈锦阳带进了停车场。陈锦阳被脚下的枯草杆子绊倒了好几回,最后两个人停在一处破败的花池边。陈锦阳环顾四周问道:“这他妈能有啥宝贝啊?”当他问完这句,目光再次定在“周全”脸上的时候,“周全”的双目露出两道凛光。
陈锦阳脚下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但他越退一步,谢宇就进一步。陈锦阳愈发感受到了一种压迫感,他急忙想摆脱谢宇,但无奈醉酒之后脑子和腿都不受控制。
就在此时,谢宇从怀里掏出了剔骨刀,阴森森地向陈锦阳逼近。
“全儿!你要干啥!你拿把刀干啥!”陈锦阳从未见过这幅神情的周全,登时慌了。以为是开玩笑,但看“周全”的样子,越来越像动真格的。
雪片像破碎的棉絮般簌簌落下,在停车场里的锈铁与枯草间积起一片苍茫。谢宇向前踱步的鞋底,踢开两个结冰的易拉罐,铝皮的脆响惊飞了暗处的乌鸦。
谢宇突然猛扑过去,一把揪住陈锦阳的领口,由于用力过猛,陈锦阳昂贵的羽绒服被撕开,漏出的鸭绒混着雪花乱舞。
"周全!你他妈的——"陈锦阳向一旁跌去,后脑勺正砸在废弃的车壳上,发出一声闷响。车身上生锈的钣金簌簌震颤,积雪从车顶轰然滑落,浇了两人满头满脸。谢宇骑到了陈锦阳的身上,举刀要刺,陈锦阳奋力抵抗,指甲在谢宇的脖子上划出三道血痕,指缝里还缠着几根枯黄的野草,草籽混着血珠滚进雪地里。
谢宇脖子被划破,发愣间,陈锦阳使劲翻身将他掀到一旁,剔骨刀撒手。两人翻滚着压垮了半人高的蒿草丛,冻脆的草茎在身下发出如玻璃碎裂般的声响。陈锦阳举起拳头照谢宇面门砸下,谢宇猛一闪头,陈锦阳的拳头擦过了谢宇的颧骨。
谢宇原本杀一个陈锦阳不在话下,但最近身体愈发虚弱,只这么几下便喘息声越来越重,白雾他的脸上结了霜。陈锦阳再次用膝盖顶上来,正中谢宇的鼻子,谢宇顿时嘴里尝到一股血腥的刺鼻味。
陈锦阳此时酒劲上头,再加上极度的恐惧,他猛烈挥舞着拳头朝着谢宇砸来,谢宇反手抵挡,最后使出浑身力气,抬起膝盖将陈锦阳顶翻在地。谢宇翻身抄起地上的剔骨刀,对着陈锦阳的大腿猛扎进去。陈锦阳一声惨叫,在地上疼得直打滚,羽绒服裹上一片黑乎乎的泥泞。
谢宇又一次扑上来,举刀要刺进陈锦阳的咽喉,陈锦阳双手抓住谢宇的手腕,两个人僵持了十几秒钟。
旁侧一辆报废的大巴车后视镜里,映出两个人扭曲的脸。
寒风袭来,呼呼作响,像某种阴冷的倒计时。
谢宇的刀愈发逼近陈锦阳,突然他笑了,染血的牙齿间呼出白气:"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是不是搞了李丽春?"
陈锦阳神色一动,嘴上大喊“我没有!”手上突然泄了力,谢宇的剔骨刀毫不犹豫地刺进了陈锦阳的右眼!伴随着一声惨叫,谢宇抽出刀子,对着陈锦阳的肋骨猛刺。而陈锦阳一次次地呼唤:“全儿!全儿!我疼啊!别扎了!”
谢宇决定再不罢手,刀子飞快的抽插,鲜血流到雪地上,混杂着油腻的垃圾和枯草,像是给这块土地留下了一片艳丽的疤。谢宇站起身来了,踉跄着后退两步,站在雪地里。他仰起头大口喘息着,,任由冰凉的雪花落在脸上,嘴里的白雾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又消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谢宇伸手抹了把脸,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四周安静得可怕,只有雪花落下的簌簌声,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歇过之后,谢宇绕到陈锦阳头部,伸手将尸体从背后拉起来,然后拉住两只胳膊,将陈锦阳往停车场西侧一处花池拖拽,那花池早已野草丛生,有半米高,可以很好地掩盖尸体。
陈锦阳不胖,所以搬运起来并不费力,但谢宇本就身子虚,又刚经历了一场恶战,所以将陈锦阳从地上推进花池子里,中间休息了三四趟。将尸体掩盖后,谢宇又故技重施,将棉袄脱下来裹在脚上,将刚才两人打斗的痕迹清理得干干净净。
谢宇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停车场出口,积雪在脚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突然拐角处晃出一个佝偻的身影!
一个拾荒的老妇人。她瘦小的身躯几乎被硕大的蛇皮袋压垮,灰白的头发上沾着雪粒,每走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谢宇下意识抬手挡住侧脸。老妇浑浊的眼睛茫然地扫过地面,布满老年斑的手紧紧攥着袋口,对谢宇的反应毫无察觉。
谢宇的右手在口袋里攥紧了刀柄,指节发白。但转念一想,又突然松开力道。这样一个连路都走不稳的老太婆,怕是连花坛边的积雪都翻不过去,更别说会发现陈锦阳的尸体了。
谢宇的每一步都踩在计划里。他避开监控,专挑荒僻的小路走,雪地上只留下一串很快就会被掩埋的脚印。可走到半途,他突然抬手摸向脸颊——口罩不见了。
一定是刚才和陈锦阳厮打时扯掉的。他脚步一顿,下意识想折返,却又硬生生刹住。回去?万一那拾荒的老妇还在,岂不是自投罗网?况且这一路没有监控,没人会看见
他的脸。他咬了咬牙,继续向前走。
这是一场豪赌,赌警察不会发现那个沾着雪泥的口罩,赌他们不会注意到这片荒郊野外的废弃停车场。
路过一家24小时便利店时,暖黄的灯光从玻璃门里透出来,谢宇的胃里突然传来一阵绞痛。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十几个小时没吃东西了。
他停下脚步,盯着那扇门。这家店的监控坏了——他记得很清楚。十几天前,老板换霓虹灯牌时失手砸坏了摄像头,至今没修。
寒风卷着雪片扑过来,谢宇眯起眼,偏头躲开。冷风灌进领口,他突然打了个寒颤,像是被什么刺醒。
我在干什么?
一个杀人犯,还敢大摇大摆进便利店买面包?
谢宇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原来杀人带来的不是恐惧,而是狂妄。他差点忘了自己是谁。他猛地拉高衣领,低头快步离开。雪越下越大,他的背影很快便融进了夜色里。
回到小黑屋,门在身后合上的瞬间,谢宇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仿佛要把胸腔里积压的浊气全部排尽。他摘下帽子,随手丢在椅子上,镜子里立刻映出一颗半秃的头颅。
他盯着镜子里的那惨白的脸,看了很久。
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镜面,冰凉的触感让他微微一颤内心自问——这张脸如果叫周全,那和叫谢宇,有什么区别吗?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那盏昏黄的灯泡在轻轻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忽长忽短。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那面被蓝布遮盖的墙上。深蓝色的布幔垂落,像一道帷幕,遮住了他不可告人的秘密。谢宇定了定神,伸手攥住布料的一角,猛地一扯——
“哗——”
蓝布滑落,露出整面墙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