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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可奉命_朱子侨【完结】(56)

  团聚后的日子在理想中应该是美好的,但阿花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作为李国扬和金惠的女儿,也仅仅是停留在“理想中”。十九年没有在一起的一家人,是不会立刻让你体味到血浓于水的。

  客气,是阿花最直观的感受。

  自己对他们一家人客气,而李国扬和金惠对阿花更客气。李初冬更是整天把自己锁在屋里打游戏,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妹妹完全视而不见,再没有在万达二楼卫生间门口,死缠烂打追着阿花要QQ号的劲头。

  一家人吃完饭,阿花会主动帮着洗碗,而金惠嘴上说着“放着我来”,但碍于肢体接触,几次都只能伸手做个阻拦状,做个样子。李国扬会给阿花买一些零食带到学校,阿花接礼物的手会颤抖,嘴里只会反复说谢谢,除此之外再想进一步表达,便词穷了。一家人晚上一起在客厅看电影,阿花为了避免尴尬只得硬着头皮装作很合群,但李初冬每次都斜躺在沙发上,占小半边位置,阿花只得欠着屁股坐在沙发的边缘,看到一家人哈哈大笑的地方,她也跟着笑几声。

  最尴尬的是称呼,阿花始终不知道自己究竟该称呼李国扬和金惠什么。反倒他们倒是好办,一口一个“丽春”或者“阿花”。而她只能省掉称呼,有事说事。有时为了避免显得不礼貌,在说一件事情之前还盯着对方很久,直到对方发现她有话说,才会开始沟通。

  三个月过去,阿花觉得这样不是办法,于是又重新搬回学校寝室去住。偶尔周末回趟家,算是慰藉自己——我也是有家的人。

  但好景不长,二零零九年五月,李国扬查出肝癌晚期,三个月后就去世了。阿花没有掉眼泪,因为对于这个当初亲手低价卖了自己的父亲没什么感情。但她还是请了一个礼拜的假,忙里忙外。金惠哭得死去活来,人也懵了,李初冬中专毕业就跟着别人做买卖,时赚时赔,那几天正赶上和合伙人打官司,也就没管家里。李国扬的葬礼,完全是阿花一个人在操持。

  也许李国扬自己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当初亲手送走的女儿,十八年后回来亲手送走了自己。

  给李国扬治病的时候,金惠张罗着要把那一百多平的阁楼房子卖了。但李国扬没同意,一开始阿花以为是舍不得,但后来一次在医院病房门口无意间听到,李国扬说那房子是留给李初冬的婚房,至于阿花,毕业了就让她相亲,找个老实人嫁了算了。

  那一刻,阿花心里才明白,即使是十九年过去了,自己仍旧不在李家的计划范围之内。

  李国扬死后,金惠整天以泪洗面,患上了诸多慢性病,有时会莫名地在家里晕倒。而阿花那段时间正要代表校话剧社参加全市迎一二九话剧展演,所以分身乏术无法回家照顾金惠。阿花的这个行为,遭到了李初冬的谩骂,而李初冬自己却是一身官司缠在身上,一个月能回一次家。

  而在李初冬对阿花的谩骂中,最让阿花走心的一句话就是:“你就是个灾星,从你来我家之后,我家就接二连三出事,我爸死了,我妈病了,我买卖赔了,你咋不去死呢?”

  阿花心里冷笑,我是灾星?如果你知道你妹妹这前十九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你就知道,这个家到底谁是灾星。

  谁知,李家又出了事。

  一天,金惠刚吃完降压药,在家里床上修养,接到了公安局的电话,请她去一趟,理由是李初冬刚刚被羁押。

  听完电话,金惠彻底崩溃了,她急忙给阿花打电话,陪着她去到了指定地点。公安人员指着看守所里隔离窗里的李初冬说:“你儿子涉及商业诈骗加上故意伤害,等着判吧。”

  金惠怔在原地,都没问怎么诈骗的,只问了一句要判多久。

  警察没好气地说:“我哪知道,今天来就是让你办一下羁押手续,回去等判决结果吧,估计你儿子这金额得二十年上下,你可要知道,对方眼睛都废了一个。”

  金惠听完仰天栽倒。

  果然,几个月后判决结果下来,李初冬被判十七年六个月。金惠彻底一病不起,每天靠着药罐子维持着身子。公司给她办了提前病退,到手的工资不算高,但好在家里底子厚,李国扬生前做婚庆生意的时候,攒了不少家底,加上零五年到零七年炒股票,因为股权分置改革全国牛市,狠赚了一笔大的,这些积蓄足够金惠再活一次的。

  那时的阿花没有想到,就是这笔巨款,让她今后跌入万丈深渊。

  第40章 2014年7月12日星期六

  2014年7月12日星期六

  “我应该叫你吴秀花,还是李丽春?”商场一楼的星巴克里,对面的男人搓着星月菩提问到。

  “都行。”阿花微微一笑,“介绍人说你是做房地产方面的生意?”

  “对,我自己开了两家地产中介,然后和奉阳的一个朋友合伙干了一家物业。”

  阿花点点头,“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叫许德泰?”

  许德泰伸出手和阿花交握,说:“正式认识一下,我叫许德泰,品德的德,泰然的

  泰。”

  这是阿花和许德泰的第一次见面。

  在见面的前一个月,她刚刚换了新身份证,上边的名字从吴秀花,变成了李丽春。对于二十五年前的事,金惠虽未觉得自己做错,但时至今日,阿花在床边不离不弃,金惠还是觉得应该给她一个正式的身份,所以和她一起去改了户口。

  在阿花看来,或许这是金惠的制衡之计,她一方面需要自己的照顾,另一方面或许生怕自己揭穿她的罪行。但阿花心里觉得可笑,她半生飘零,一路颠沛流离找到李家,难道是为了来揭穿她的?

  二十五岁的阿花,现在只想在金惠死前好好的,叫一声妈。

  自从和许德泰相识后,阿花觉得这个生意人还算顺眼,虽然说话偶有夸张,但阿花知道那是生意人的保护色。总的来说,许德泰在阿花面前很是听话,甚至是服从。

  二十五岁,正值花期,也该考虑结婚了。阿花不求大富大贵,下半辈子,只要有个人能和自己好好说话就行。

  但摆在阿花和许德泰面前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就是异地。奉阳和白原紧挨着,但毕竟是两个城市。许德泰在白原有自己公司,阿花毕业后一直在奉阳一家传媒公司做编辑,薪水和业绩挂钩,很是辛苦。每天就是忙于审稿都疲于应付,更别谈和许德泰跨市的花前月下了。

  但直到这一年的十一月份,一个天赐良机摆在两个人的面前。

  许德泰公司的一名职员跳槽到一家名为宏盛的建筑公司,那人的远房亲戚在公司里任职中层。对于宏盛建筑公司,许德泰之前也听说过,据说薪水可观,但工作并不轻松。许德泰自己当老板惯了,不适应被人领导,所以也就没往这个方向考虑,但如果能把阿花弄到白原的宏盛公司,那既可以解决两人的婚姻问题,又可以让阿花的薪资上一个台阶。

  许德泰几经周折,终于得到了那名职员的口供,说是有机会进到公司里,但不会进入核心部门,只能做些影像剪辑的后期工作。但这对于阿花来讲,已经是毕业后最好的选择了。

  阿花对于白原很陌生,但时至今日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母亲金惠的身子也并不需要高级医院的治疗,整日在家吃药维持着即可。白原距离奉阳并不远,一旦母亲有急需,再送回奉阳也算来得及。于是2015年的年初,阿花带着金惠将奉阳的房子卖掉,搬到了白原的新家。搬家的第一天,阿花终于如愿以偿,在吃晚饭的时候叫了金惠一声妈。

  金惠哭了,哭这一声让她想到了儿子李初冬。

  阿花哭了,哭自己这一刻终于有个妈。

  四月初,阿花安排许德泰和金惠见了一面。许德泰在金惠面前百依百顺,倒是深得金惠赏识。后来金惠总对许德泰说的一句话就是:“我们也算门当户对,你小子不赖,我家也有底子,婚后你俩的日子肯定过得不错。”

  一天夜里,金惠问对面小床上的阿花:“你觉得许德泰怎么样?”

  阿花想了想说:“还行。”

  “还行,就是行。”

  阿花没有回答。

  “那你觉得,你和许德泰怎么样?”

  “妈,你问过了。”

  “这是两个问题,许德泰行不行,和你俩在一起行不行,是不一样的。”

  阿花眨着眼睛想了半天才说:“应该也还行。”

  金惠嗯了一声,幽幽的说:“婚姻,怎么选都是错的,别后悔就行。”说完,两个人陷入了沉默。再之后,卧室里传来了金惠微微的鼾声。阿花不由得重新问了自己这两个问题,有趣的是,她依旧觉得答案是,还行。

  直到七月的一天,许德泰请阿花夜里去吃大排档。

  “安排你去宏盛上班的事,最终定下来了,我原来那个手下,把那边领导说通了,大概八月份你就可以去,试用三个月走走过场。”

  阿花听完没言语,只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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