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爷,你这是去哪?”
赵五爷脸上浮现出得意,“去市里,正好路过火车站。我姑娘,你婷姐,要生了,你婶头年去的。本以为得过完初七初八才能,没想到刚才说羊水……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
谢宇点点头,没多言语。赵五爷也沉浸在自
己要升级成姥爷的兴奋中,没再和谢宇搭话。就这样两人一路摇摇晃晃,大约四十分钟后到了凌山县火车站。谢宇谢过五爷,跳下车,抱着塑料袋往车站里跑。
谁知,赵五爷也从驴车上下来,追着喊道:“小宇啊,你一个人会买火车票吗?”
谢宇一皱眉,边跑边回身向赵五爷摆手,说自己没问题,然后转身钻进了售票厅。可是真的站到这里,谢宇却犯了难,呜呜泱泱的人群,自己小小的身子只能委屈地挤在中间,抬头望向售票窗口,也不知道要买去哪里的票。
他的目的,只是逃跑,至于去哪无所谓。
可是他脑子里的地名除了北京、上海、奉阳,别的一概不知,他从小到大除了进凌山县城,也没去过别的地方。
而就在这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回头看,竟又是赵五爷。
“你这孩子,咋跑那么快,你母亲的下落在哪啊?你要买去哪的车票?”五爷倒是热心起来。
“北京!”谢宇脱口而出。
“北京?”五爷抬头看了看售票窗口,说:“拉倒吧,春运这节骨眼,别合计买到去北京的票了!”
谢宇听完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办好,原地东张西望,没了主意。
“你这样,你跟我进市里,到你婷姐家住几天,估计初五初六那样能买到,我再带你来。”
谢宇一拨愣脑袋,说:“不行。”
“你这孩子,顾玲都走那么久了,你既然知道她在哪,找她也不在于一时,急啥。”
“那我就买上海的,然后再从上海去北京!”谢宇平日里听广播剧里,成年人都这么倒车。
“上海?那还不是和北京一样!你肯定买不到了!走走走,跟我走!”说着,赵五爷就拉起谢宇的手,谢宇虽心里抗拒,但脚下却不得不跟着五爷走出了售票大厅。驴车就拴在小广场的灯柱上,两个人重新跳上驴车,向市里走去。
谢宇紧紧将黑塑料袋搂在怀里,他原本为赵五爷这样帮自己有些感动,但是当他想到塑料袋里的东西,又觉得人世间所有的感动和真情,都没有任何意义。
所谓人,就是一团恶意的欲望。
驴车在夜色下向市里行进,谢宇的心也活泛了起来。
行至半途,谢宇嚷着要下车撒尿。五爷将车停下来,谢宇顺着墙根走进一排平房住宅,正准备逃跑,谁知赵五爷也跟了过来,说:“我也憋了半道了,可算逮个能撒的地方!”说罢,褪下裤子撒起尿来。谢宇没尿,站在一旁,尿也不是,不尿也不是。
“咋了,你咋不撒?”
“你在这,我尿不出来。”
“竟事。”赵五爷说罢,提上裤子,站到远处。
可谢宇实在尿不出来,他半转过身,侧过身去,眼睛瞄着一个见光的路口,然后突然拔腿就跑!
这一下,把赵五爷弄懵了,赶紧追了上来,“小宇,你去哪啊!”
谢宇根本不理,抱着塑料袋狂奔,而是十一岁的他怎么能跑过赵五爷呢。没一会,就被赵五爷抓住了衣领子。
“你这小子!大过年的,瞎跑什……”
赵五爷话音未落,只觉得透心凉,紧接着胸口一阵剧痛……
谢宇转过身,探出手,那柄剔骨刀直愣愣插进了赵五爷的胸口。
至此,赵五爷成为了谢宇生命里的第二条人命。
赵五爷该不该死,另说。但除夕夜连杀两人,谢宇竟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的解脱。
第48章 2019年4月4日星期四
2019年4月4日星期四
今晚董事长徐芳芳组织了一次小范围的员工团建,一来明天放小长假,二来最近周全组织了几个大项目,都中了标,徐芳芳很满意。
参加聚会的一共只有十几个人,除了周全部门的五个人,还有其他配合项目的几个骨干。
而宣发部除了孟竹,还带来了熬了几个通宵剪片子的李丽春。
对于之前要开除李丽春的事情,徐芳芳这次能邀请她来,很明显有缓和的意味,徐芳芳在用这种方式向外传递一个信号:李丽春因为工作很拼命,可以留下了。
吃饭的地点并没有选择很官方的餐厅,徐芳芳为了让大家气氛更融洽,选择了一家日料的包房。包房需脱鞋席地而坐,一条长桌,十几个人相对而坐。而周全坐在徐芳芳的左手边,李丽春却恰巧坐在整张桌子的最角落。
“举杯,庆祝周全部长,一开年就为我们公司拿下了几个大项目,上半年大家可以躺在周部门的功劳簿上潇洒了!”徐芳芳举杯笑着开了个场。
大家笑着纷纷举杯跟着起哄。周全受宠若惊直摆手,举杯饮酒的瞬间,他有意无意地把目光瞥向最远处的李丽春。李丽春不喝酒,面无表情地抿了一口饮料,然后放到桌子上,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看上去很疲惫,周全只能认为是这几天加班太辛苦。对于许德泰的死,她或许还一无所知,对于自己已经脱离了苦海,她也一无所知。
徐芳芳虽是女人,但深谙酒场文化,提了几杯后,她要求在场的每一个人轮番向周全敬酒,还笑着说:“今天谁把周部长喝醉,下个月奖金有提成。”
这一句话瞬时激发了大家的热情,在场的人按照部门和职级顺序开始对周全轮番轰炸。
而最后一个是李丽春。
李丽春举杯的时候,徐芳芳说道:“李丽春最近熬了几个通宵剪片子,也很辛苦,我先敬你一杯,你可以喝饮料。”说罢,徐芳芳笑着将面前的小酒盅一饮而尽,李丽春受宠若金,赶紧跟着将饮料
干了。
而后徐芳芳说道:“下面你可以敬周部长了,但是你敬他就得换成白酒了,除了为他庆功,你应该感谢周部长工作上对你的帮助。”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但周全和李丽春都心知肚明,所谓“帮助”,就是周全帮李丽春说情那件事。
李丽春看着面前的那瓶泸州老窖,犹豫了一下。这个时候,大家都喝到兴头上了,没人注意李丽春的情绪,孟竹更是直接拿起泸州将李丽春的酒盅填满。
李丽春拿起酒盅,脸上的冷漠显而易见,不会讲官场祝酒词的尴尬同样显而易见。
“春儿,辛苦了,没有你熬的这几宿,我出去谈判也不会底气那么足!”当着众人面,周全故意把李丽春捧在前头。
或许是对于周全此前对自己的伤害还耿耿于怀,或许是感知到周全此话过于官方,李丽春却也举起杯面无神色地说道:“周部长,这主要是你的功劳,跟我关系不大,您为了公司辛苦了。”
一盅泸州,李丽春仰头一饮而尽。
全场爆发热烈地掌声,因为从来没人见过李丽春喝白酒,这算是破了戒,也打破了众多男同事对李丽春的矜持,涨红脸的男人们都自作多情地认为,这个纯白的南方妹子把另一种维度的“第一次”给了自己。
李丽春的这杯酒算是带动了一次小高潮,紧接着大家推杯换盏,一个个喝得酩酊大醉。周全酒席之间,时不时地用眼睛瞥向李丽春,可李丽春好像自动屏蔽了自己,整场酒局都是回避周全的目光,偶尔和身边的孟竹笑着嘀咕几句,说些小女生之间的话题。
周全喝得越多,心里就越沉,所以脑子也越发清醒,不知不觉,将近一斤的白酒已经下肚,但周全看起来还算清醒。
“你们想不想听听咱们宏盛公司起家的故事?”喝到半醉的徐董,竟然也打开了话匣子。
一句话,让所有妖魔鬼怪都安静了,大家纷纷磕起小瓜子,收起小桌板,摘耳细听。
周全侧脸看向徐芳芳,但目光越过徐董的鼻尖,正能看到李丽春的正脸。李丽春先是看向徐董的方向,但发现自己正好和周全目光相撞,不由得赶紧低下头,再未抬起。
“我是农村出生的,小时候没啥文化,后来稀里糊涂就嫁了人,”徐芳芳脸色微红,陷入了回忆,“后来离了婚,我就一个人进了城。那个时候,咱们的房地产还没现在红火。那时候的人,都老实,都傻,哪有什么投资的想法,就知道一个词,叫下海。”
下海这个词,对于八十年代出生的周全等人还算熟悉,大家纷纷点头。
“后来,我就和两个朋友干起了小旅店生意。结果那两个人没坚持住,我一个人挺了下来,辛辛苦苦再打写零工,最后把旅店盘了下来。也是命好,刚盘下来,就赶上动迁,我倒房子大赚了一笔。
然后我就发现房地产是一个新兴产业,于是一个人投身到房地产当中,那时候我无依无靠,没人帮我,又是个女人,难……”徐芳芳说着眼圈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