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是买了两个门市房,贷款,然后等着房子能卖上价。可哪那么容易,房子在手里憋了将近三年。那三年我饥一顿饱一顿,几乎是靠着喝西北风活着。三年后,我终于等来了高价,把房子倒手一卖,赚来的钱让我买了一个大一点的门市房,雇了三个人,自己亲自当了包工头,这就是咱们宏盛的前身。”
周全对徐芳芳的励志创业经历的确有些感触,但他现在更大的心思却在这间包房的最角落里,可那里却并为给他任何回应。
“公司成立初期,才是我最难的时候,公司大门被泼过油漆,被贴过死人照,我的车胎有几个月每天都被扎,来找我要账催合同的,有的拎斧子,有拿砍刀的,我那时候真的是,马尾辫一挽……”徐芳芳说着看向李丽春,“就像丽春现在那样。”
周全终于可以堂而皇之地随着大家的目光一起看向李丽春。而李丽春突然被领导提及,捂嘴露出了害羞的神色。
“就像丽春那样,我当时马尾辫一挽,冲上去就跟他们男人干,那时候真的是,我没有退路。”
说到这,徐芳芳突然笑着举起杯:“这扯不扯,老徐太太今天喝多了,你们年轻人别嫌弃,我知道人老了就爱絮叨,来来来,将士们,喝一杯!”
一句话把现场略显悲壮的气氛带回到一片欢愉之中。而后,大家继续推杯换盏,喝得东倒西歪。
周全起身去了趟厕所,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今天脑子异常清醒,刚才在包房里被大家啧啧称赞,自己想装醉都难。他想早点结束这场饭局,因为他看到李丽春明显已经坐不住了,她很不喜欢参加这种酒场文化。
洗把脸,清醒了一些,周全转身向外走,谁知正好和迎面来上厕所的李丽春撞了个满怀。
“你……”周全想打个招呼,李丽春愣了一下,然后赶紧越过周全进了女卫生间。
周全犹豫了一下,停住了脚下的步伐,来到卫生间外餐厅的鱼池旁,假装看鱼。几个醉醺醺的同事路过,周全只说自己要醒醒酒。
不大一会,李丽春从女卫生间走了出来。她用湿漉漉的手捋了一下刘海,看见鱼池旁的周全,露出尴尬的神色,但还是向周全走来。
“许德泰死了。”周全低声说。
李丽春浑身如电击一般定在那里,眼睛盯着周全,瞳孔里露出深邃的惊恐。
“你再说一遍?”
“许德泰,死了。”
“你怎么知道?”
“不要问了。”
“怎么死的?”
“你也不要问了。”
李丽春突然抓住周全的手腕,“周全,我不管你怎么憎恨许德泰,你不能杀人!包括陈锦阳!”
周全一愣,原来李丽春依然隐隐觉得陈锦阳的死和自己有关。
“我只能告诉你,我没有杀许德泰。”周全说到。
李丽春仰头定定地看着周全。
这时,刚才那几个路过的同事上完厕所折回,笑道:“你俩在这说啥悄悄话呢!”
“哦,没有,我俩看这鱼呢,走吧,回包房。”周全说着率先向回走。
回到包房,大家又喝了一会才散场。
走的时候,周全计算了一下各自路线,故意上了李丽春和另一个同事的车,谎称自己今晚去周鸿家住。
那名同事半途下了车,车里只剩下周全和李丽春,周全告诉司机去初酒吧。
结果进了酒吧,却没看见大D,周全问经常搭话的一个服务员大D在哪,服务员目光在周全脸上闪烁了一下,扭过头说:“老板最近家里有事。”
周全让服务员上了几瓶福佳白。
“你解脱了。”周全的开场白。
李丽春对此并未回应,继续追问:“你还没告诉我,许德泰到底怎么死的?”
周全想了一下,“据说是打斗致死。”
李丽春的目光在周全脸上游弋。
“然后被人用刀捅死了。”
“你怎么知道的?”
周全抿了一口酒。
“春,你不要问了,但是我可以承诺你,我没有杀许德泰。”
“我不信,你最近疏远我,是不是和许德泰的死有关?”李丽春急得快哭了。
“反正,阿花,你解脱了。”
李丽春看了看桌上的啤酒,打开一瓶,一饮而尽。
“你疯了?”周全伸手要将李丽春的酒瓶抢下来,却被李丽春反手扣住手腕。
李丽春仰头一饮而尽。
又开了一瓶。
她哭了。
周全再次去夺她的酒,李丽春却执意要喝。
喝到最后一口喷了出来。
“你在干什么!你今天喝不少酒了!而且还喝了白酒!”周全埋怨到。
李丽春伏在桌子上哭泣,酒精味伴着淡淡的云南白药味飘过来。
“解脱?”李丽春一边流泪,一边苦笑。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周全反问。
李丽春缓缓抬起头,盯着周全,说道:“全,我怀孕了。”
第49章 2019年4月17日星期三
2019年4月17日星期三
市妇幼儿童医院的长椅上,周全和李丽春并肩而坐。
“多久了?”
“什么?”
“孩子。”
李丽春轻轻咬了一下嘴唇,长长的睫毛闪动着,她伸出右手轻轻搭在小腹上,说道:“两个多月。”
周全深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李丽春的脸向周全的方向微微侧去,“你想问要不要把孩子打掉。”
周全的身子向前弓起,两只手交叉拄在膝盖上。
“当我知道怀了许德泰孽种的时候,我甚至想的都不是把孩子打掉,我想的是干脆自己从楼上跳下去,一了百了。许德泰折磨了我那么久,我生不如死、苟延残喘,像条母狗被他各种凌辱。但是,这些天,我也想了很久,许德泰做的这一切和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关系。”
“但是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别人身上,会认为老猫放上睡,一辈传一辈,爹的性格如此,孩子大概率也不会善良。”
“你也说了,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但现在不是发生在我身上吗?”
周全还想说什么,李丽春抢先说道:“我能说服自己的,只是一个拷问——我李丽春半辈子受尽折磨,周全,那你觉得我李丽春当初在金惠肚子里的时候,就不配生下来吗?”
周全的眼睛里逐渐泛起光晕。
“也许,他生下来会被人指指点点,甚至会在网络上看到我这个做妈妈的裸照。可是如果我李丽春的孩子注定今生要接受这些,那为什么不能是此时此刻肚子里的他,这是我和他的缘分。”
周全突然想到,自己曾对一个陌生人说过“如果上天给我们的命不好,那我们就绝不奉命!”只可惜当时自己喝多了,对方是谁已经无从考证了。
“命,没那么玄乎,我们是可以通过后天努力,真真实实地掌控它。”李丽春说到。
这时叫号机里传出请李丽春进产检室。李丽春神色从容地站起身来,向对面走去。望着李丽春的背影,周全觉得在历经千帆过后,现在的李丽春变得异常果决。他正要起身走走,余光里却看见一道黑影从身后的第二排椅子站起身来,绕到自己身边,定定地坐下。
“你是不是做梦都没有想到,许德泰死了,而李丽春依旧不能解脱,而且这一次折磨她的人,会跟随她一辈子。”
周全侧脸看去,不由得一惊,身边竟然是关浩。
“你怎么在这?!”
“妇幼医院哪条规定写着不让警察入内吗?”关浩一笑。
“你能不能别来烦我了?”周全对于关浩这种无休止的盘问感到非常厌倦,他甚至想说,如果你没有证据就别纠缠我,如果有证据就尽快抓我。
谁知关浩突然说了一句:“你要不要跟我先道个歉?”
周全没懂,他对于关浩这几个月反复的故弄玄虚非常排斥,脸上自然浮现出不屑。
“为什么要跟你道歉?”
“你把我的线索弄断了。”
“什么线索?”
“许德泰。”
周全手指一抖,连带着全身跟着颤了一下。这没有逃过关浩的眼睛,他像看小孩过家家一样笑着品读着周全每一个动作。
“紧张了?”
“我紧张什么。”
“你紧张我发现你把许德泰杀了。”
周全此时真是懊悔遇见了谢宇,好像谢宇做的所有事都会被安排在自己头上,但他想不明白,关浩就算看到“自己”杀了许德泰,又为什么说自己把他的线索弄断了。
关浩默默地说道:“许德泰,李丽春的老公,一个禽兽。”
周全把目光投到了关浩的脸上。
“他对自己的妻子家暴、拍裸照、录叫床,何其变态?最重要的是,他涉毒。”
“你怎么知道?!”
关浩一笑,“许德泰是我们这几年盯的一件涉毒案当中的一环,也是最尾端的一环,由我对接。所以我谎称小舅子吸毒,在他那里买粉,想纠出一条完整的罪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