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这篇文章一起公开的是一个网盘链接,链接里包含了戚盛部分实施暴力的视频。
南安市公安一小时前发布了警方通报表示介入调查。
陆荣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那种预感太过强烈,让他觉得这次的事情与以往任何一次的“小打小闹”都不一样。
他没挂断电话,紧接着问:“戚总人呢?他的电话打不通。”
徐青峰的声音停了停:“越弥早上发烧住院了,他现在应该在医院。”
陆荣想起徐青峰刚才说南安市检察院的检察长侯先民在二十分钟前失联,失联的原因可以猜到。仅凭汪雨的自述,应该不足以让外面的人行动这么快。汪雨一定还提供了一份详实的举报材料,绕过了戚成玉的眼睛。
陆荣又拨过去,依旧没能接通。
戚衍看着手机上没有接通的数条未接电话,并没有急着拨回去。
他走回病房,保镖已经将越弥订好的蛋糕取了回来。越弥靠着病床的枕头把玩手里的木刀,她袖口微鼓,用刻刀小心地将细小的毛刺割掉。这是越弥最近一直在刻的一把刀,她很有艺术天分,把这柄刀的花纹刻得像真刀一般。
“我妈妈以前说,做我们这行的容易遇到的怪事太多。刻一把木刀可以保佑我们远离奸邪小人,经过祖先赐福的木刀甚至比真刀还要有用,”越弥转着刻刀,“可惜她的木刀没有保佑她平平安安。”
越弥的唇色有几分苍白,她的高烧刚退,上午还吐得厉害。
她抬眼看他:“戚衍,真对不起。”
这句话没头没脑。戚衍坐到床边,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生日的任何仪式都不过是形式上的东西,他并不在乎。在生日这一天有越弥陪着,即使她什么都不做,只是坐在他身边也好。过去的十几年,他的生日都在另一座出差的城市独自度过,现在冷不丁地多一个人和他一起庆祝,竟然真的不一样。
越弥把小蛋糕的丝带拆开,插上两根蜡烛,安静地看向他:“你许愿吧,我看徐青峰在外面等你很久了,是不是有事要忙?”
戚衍摇头,外面的事情并不着急,起码没有比他们现在要一起切蛋糕的事情紧急。
“不忙。”
戚衍今天没有穿西装,衬衫外的黑色风衣让他的身形显得更加挺拔。越弥之前认为戚衍的魅力来源之一是他其实从来不关注外人对自己样貌的凝视。换句话说,他不在乎别人对他英俊长相送出的溢美之词,甚至对此显得有些冷漠。
帅而不自知的男人才不会让人心生厌倦。
越弥看着他的脸,蓦然笑了一声,托着腮道:“你闭上眼睛。”
戚衍对她的命令很配合,在蛋糕前闭上了眼睛。越弥订的蛋糕表面图案是一棵小树,他双手合十的动作有些生疏,在烛火中闭上眼睛。几秒之后,他迅速睁开眼睛将蜡烛吹灭,而越弥甚至还没来得及唱生日歌。
她毫不客气地拿起一只叉子戳了戳他的手腕:“你到底在急什么?”
戚衍并不是着急,只是他很久没有过过生日,忘记了当他闭眼许愿时其他人还有一个唱生日歌的环节。
“急着喂你吃蛋糕。”
他切开蛋糕,给越弥盛好,将小盘子放在她手上。
病房外急匆匆赶来的陆荣心急如焚,却又无法打扰。
徐青峰烦躁地抬眼:“你别转了行吗,转的我头疼。”
戚衍不喜欢甜食,他用叉子叉起一小块蛋糕送进嘴里。
越弥却没有急着吃手中的蛋糕,她看向他,长发像晃动的秋千在身后摇动。她静静地看了他几秒,在戚衍准备拿起纸巾擦掉唇上的奶油时向前倾身,忽然仰头吻上去。突如其来的吻让他不禁一怔,随即抬手将她抱进怀里。
柔软而缠绵的吻,她的唇却很冷,冷得像冰。
他正欲捧起她的脸,咽喉处却抵上一个有些陌生的硬物。
越弥手中的木刀抵在他的咽喉。
“被赐福的木刀碰过,一整年都会有好运气,”她声音很轻,“戚衍,生日快乐。”
他有多久没听到过这句话了?
戚衍的心似乎在胸口小小地打了一个滚,他感受到一股久违又新鲜的幸福感。紧接着,这种愉快忽然被一阵尖锐的剧痛打断。他猛地低下头——在他神思因她的吻停滞的几秒内,越弥病号服的长袖中滑出一柄刀。
她动作极快,右手持刀,没有半分迟疑,猛地将刀尖砸向他的左肋。
剧烈的疼痛和致命的窒息感几乎是同时产生。戚衍眼前的景物晃动,锋利冰冷的刀立刻深入他的胸口。他茫然而惊讶地抬眼,口中不受控制地迸发出一声极短的喘息。越弥的面容在他视野中模糊,她的脸蒙上一层玻璃似的没有任何表情,抬手将自己的刀抽出。
戚衍的身体瞬间倒下去,流动的血液从他胸口的刀口快速涌出,将他整个胸口染红。他的脸色惨白如纸,青紫的唇微微颤抖,目光在痛苦的喘息中涣散。他艰难地看向越弥,胸口的血大股大股流出,在光洁的瓷砖上汇成一条血流的河。
“戚衍,徐有红那首诗的意思我本来要告诉你,你为什么不提前听一听呢?”
如果你来到我的故乡
你会看到春天的柳树,夏天的蔷薇,秋天的麦子,冬天的雪海
我忠诚地奉献给你
“汪雨最好的朋友叫杨春柳,她六年前死在戚成玉的车轮下。徐有红在成为戚成玉的情妇前,喜欢在南安市一所大学的校报文艺副刊上投稿自己的诗,她的笔名叫何夏薇。八年前的某一天,有一个女孩被拖进戚盛家的花园,同时那天有一个男生在学校老师的请求下去给戚盛送书,然后他就此失踪,他叫仇迈。二十年前的一个冬天,有一个女人在见过戚成玉以后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她叫赫雪海,是我的母亲。”
越弥蹲下来,她的裤脚沾到了地上源源不断,似乎永远不会流尽的血。
她看着戚衍渐渐失去色彩的眼睛。
他想要抓住她的手指,喉咙中却只能发出痛苦的喘息。
“只有你死了,戚成玉才能体会我们的痛苦。”
“戚衍,从我到你身边的那一刻起,我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假话。”
“这是我送给戚成玉的礼物。”
她拿起蛋糕盒上漂亮的红色丝带,轻轻地系到他这双曾无数次拥抱她的手上。
“戚衍,再见了。”
第52章 ☆、圈套
遥远的世界里传来一声模糊的呼唤。
他的身体沉入一片恐怖的寒潭中,颈部的静脉像一条扭曲的泥鳅拼命挣扎。戚衍痉挛的手垂在病床边缘,鲜红的血随着病床的快速推动滴到洁白的瓷砖上。徐青峰和陆荣的吼声和医生急切但镇定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他想抓住她,眼前却只剩一个幻象般的虚影。
最终,她的声音也远去。
最后一丝光亮在他微弱的呼吸声中渐渐消失。
一切归于寂静。
徐青峰再回到医院是十天后,这十天他一直在忙着处理戚成玉那边的事情。再回到医院时正好是十二月初,寒冷的冬季即将来临。徐青峰对寒冷并不敏感,他的家乡远比南安市要冷得多。
纪城公安和上一级纪委已经介入案件调查,戚成玉同样也在接受调查,什么时候能和外界联系还是一个未知数。当天他在得知戚衍的事情以后突发心脏病,现在被带到特殊医院的病房接受监管治疗。
徐青峰敲了敲单人病房的门,陆荣正好要出来接电话。
两人对视一眼,在墙边的凳子上坐下来。
“怎么样?”
陆荣掐着并没点燃的烟:“医生说这两天清醒的时间会长一些。”
刀从戚衍的左胸肋间穿入,造成大量失血,产生血胸和气胸。要命的心包填塞情况虽然危重,但好在这一切发生的地点刚好在医院,在短短几分钟内可以通过及时干预将人救回来。贯穿性胸外伤的恢复过程充满痛苦,接下来他要承受的就是漫长的恢复期。
戚衍的每一次呼吸都会感受到剧痛。伤口和长达二十厘米的手术切口会给他带来巨大的痛苦,引流管像长在肋骨的间隙里,他呼吸每一口空气,身体的每一次挪动,都会感受到一阵刀子割肉似的尖锐疼痛。
戚衍手术后清醒的时间非常短暂,止痛药让他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处在昏沉的状态中。
徐青峰推开病房的门。
戚衍靠坐在枕上,他似乎刚醒来不久。
他侧头看着窗外的树木,苍白的脸上笼罩着一团灰色的云。徐青峰很难从他现在的表情中判断他的情绪,他犹豫,不敢上前。这几天连陆荣都不敢主动开口问什么,他又上前一步,视线扫过他胸口的引流管。
“人呢?”
戚衍的声音忽然在空寂的病房中响起。
徐青峰一怔。
他手术后苏醒的第一秒问的也是这两个字。他看向戚衍的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