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色苍白,笑容却很精神,一点也不像一个病人。
说话间,陆荣敲了敲门走进来。
戚衍点了点头,像也被她逼疯了似的,开始顺着她的话向下说:“方便展示吗?”
“展示?我不知道怎么展示……”越弥忽然看向戚衍身旁站立的陆荣,“这位先生,你家最近是不是在翻新老房子?我建议你先把东边的屋顶砸了,否则半年之内,家宅不宁,事业也会受挫。”
陆荣怔了怔,唇角有点僵,他之前想自己不至于被越弥一个二十多岁年纪轻轻的姑娘唬住。但三天以前,他确实让亲戚盯着在老家翻修老宅。这是刚刚发生的事情,他连徐青峰都没说。
戚衍扫了陆荣一眼,从他的反应中得到了答案。他仍然没当回事,但笑了一声:“越小姐,关于你的工作内容,还能说得更具体一些吗?”
“我的客户要求小到找贵重物品,大到求生儿子,再大到各种法事,你能想到的我们这一行都做。客户是玉帝嘛,”越弥抬了抬脸,“至于更具体的内容,大致的流程都差不多。你想知道哪一件?”
戚衍挑眉:“比如求生儿子?”
“那要看客户的成分。来找我想求生儿子的大多数客户都是生了两三个女儿以后还想生儿子的,生不出就一直生。我会给他们两个建议,夫妻二人共饮对方的尿液,”越弥沉思道,“能做到的男人是少数。”
戚衍不禁向前一分:“你确定有用吗?”
“没用啊,我胡说八道的。”
越弥笑了一下,眼睛眯起来:“我不是说我要看客户的成分给方案吗?”
陆荣在一边轻咳一声。
显而易见,越弥作为一个神婆丝毫没有职业道德。
戚衍倒是对这番话并不意外,他继续道:“越小姐,无论客户的要求是什么,你既然收了钱,不办事是不是不太好?”
越弥耸了耸肩,她向前坐了坐,没在意自己手背上还扎着针头。停顿思考片刻,她迎着窗外的光看向他的脸,笑容很亲切:“对于这种客户,我的态度是只要拿到钱就好了。我要是这么有良心,为什么不去小学门口摆摊,用个喇叭喊新鲜爆米花现爆现卖呢?”
戚衍皱眉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被她气笑,脸上竟然多了一丝笑容:“那现在我该怎么信任你?越小姐。”
“你不信不影响这件事的性质。”
越弥忽然一笑:“只要你父亲相信不就可以了吗?”
的确,她巧妙地抓住了这件事的本质。戚衍开始相信她并非装疯卖傻,于是和颜悦色地肯定了她的说法。他站起来,转身准备走出去,身后传来越弥模糊的声音。
但她仅仅就发出了一个音节,没有更明确的信息。戚衍略作停顿,打开门走了出去。
越弥的手指动了动。
她不意外戚衍会是这样的反应,他这样不能接受事情偏离自己预想的人,不会让这件事的控制权落到她手中。现在,他掌握着这件事的节奏。无论接下来要不要做法事,要不要回应她的“邀请”,都是他说了算。
但这正是她想要的。要知道为了完美自己“神婆”的人设,她可付出了不少努力。
因为戚衍没有留下一定要看住越弥的命令,所以陆荣在她走出病房时没有阻拦。他和徐青峰都坐在凳子上,眼看着越弥像脚下无根的女鬼一样飘出来。
她的病号服外面还披着戚衍的西装,身体摇摇晃晃,深一脚浅一脚地从他们面前走过。
徐青峰盯着她,眼珠转了转:“不用追?”
陆荣把烟盒丢给他:“我去看看。”
他跟着越弥的脚步走入电梯。越弥像一棵没有根的树,身体完全倚在了电梯的广告牌上。陆荣不清楚她是不是还在发烧,他只是疑惑,按照医生的说法,越弥现在就像一个装着空气的塑料袋,她随时会因为高烧和大量内出血死亡。
虽然今天她已经输过血小板,但看她走路的姿态,哪怕她现在不小心摔倒,都有可能魂归西天。
她却在大雪中站了足足三十分钟,简直不符合常理。再加上她今天在病房里半真半假的表述,更让人迷惑。
电梯打开以后,越弥慢慢地走了出去。
陆荣跟在她身后,但是刚刚走出医院大门,她的脚步便停了下来。
他也停下脚步,警惕地看着她的背影。
越弥在原地站了接近半分钟,她正在用手机打车。不到两分钟,司机就将车开到了医院门口。陆荣看着她上车,本欲转身,越弥却在上车前忽地转过头。她在夜风中看向陆荣的脸,手掌贴到自己的嘴边——向前,将一个飞吻送给他。
陆荣的手震了震。她结束这个飞吻,坐进了车内。
越弥闭着眼睛数了几十秒,从窗外向后看,如果她没猜错的话,现在陆荣应该正在跟着她。司机将车停到良家花饽饽门口,她依旧摇摇晃晃地推开车门,从两家店中央的过道穿了过去。
陆荣在车内等了一会儿,莫大的好奇心和一些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驱使着他现在下车跟上她的脚步。
但两秒以后,他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抬头向前看。
一百米外,戚衍的那辆库里南正停在那里。陆荣轻舒一口气,庆幸自己没有下车跟上去,抬手点燃了嘴中的烟。
戚衍推开那扇小门,没锁,铁门再次发出难听的吱呀声。
阴冷的过道中漆黑而又安静,他推开第二扇门,白炽灯亮的熏人眼睛。正对着门的床上,越弥蜷缩在被子里。她似乎早就知道会有人来,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有略带几分痛苦的呼吸声在寂静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被子上盖着他的那件西装。
越弥像一只奄奄一息的动物,脸朝着门,手臂不断发抖。
戚衍看着她。
不得不说,如果越弥的目的是引起他的注意,那她的的确确做到了。他当然不至于连这么简单的美人计和苦肉计都看不
穿,但奇怪的是,他现在竟然对她接下来要耍什么把戏感到有几分期待。
因为他第一次见到像越弥这样明明白白将欲望和野心写在脸上的女人,准确的说,是第一次见到在这么虚弱的状态下还能展露野心的女人。
她的野心和这具死气沉沉的身体产生了强烈的反差。
戚衍看着她,她靠着铁床的栏杆坐起来,青白的手指抓住了栏杆。
“我就知道你会来……你怕我在没给你办成事之前死在这里。也不对,你是怕我告诉你徐有红的事情之前死在这里,”她声音很慢,“还是你觉得我白天的说法不错,想和我发展其他关系?”
戚衍站在门口,将她后半句话直接忽略:“十分钟之内到门口,你会拿到一间新房子的钥匙。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只要在我对你所掌握的信息失去兴趣之前,你都可以住在那里。越小姐,你有十分钟的时间考虑。”
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我只等十分钟。”
越弥的职业习惯是讨价还价:“十五分钟可以吗?我现在走两米都难受。”
戚衍没有说话,他看向对面墙上破旧不堪的钟表。
“九分四十秒。”
“还有,你说的对我失去兴趣是什么意思啊?我听不懂。”越弥故意省略曲解他的话,以营造一种别样的氛围。她慢慢地推着被子,这个动作让对面的人看清了她的上半身。
她白到发亮的脖颈和手臂上有大片呈团状散开的血点,像雪地里绽放的点点红梅。
她从床上一点点挪下来,在自己的外套外面披上他的西装。
“我没力气,我是一个病人。”
她在说话,但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目光好像穿越他,看向他身后的墙壁。
“你抱我出去行不行?”
她坐在床上,声音从喉咙中挤出来,赤着的脚悬在床下,小腿上也有小片的血点和淤青蔓延。听到这个得寸进尺的要求,戚衍多看了她一眼,但似乎已经失去耐心,漠然起身打开门走向门外。
越弥看着他的背影,笑容轻蔑又冷漠。
她开始扶着床缓慢地向前蹭,尽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每走一步,喉管和身体里的灼烧感都加重一分。那种疲惫感像水泥一样拖着她的身体向下拽,她抓着门框,穿着拖鞋的脚迈入黑暗中。
只踏出一步——
他在黑夜中折返,脚步很轻,冰冷的气息扑到她身上。他的手臂向下伸展,触碰到她时没有犹豫,似乎凭借记忆避开她腿上有淤青的部分,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越弥在他耳边笑了一声。
她的脸借力倚着他的肩,戴着“护身法器”的右手垂下,握住自己的左手手指。
“舍不得我死哦。”
第5章 ☆、小算盘
“哥,咱什么时候回去?”
刘综奇在车上吃着炒面,电台广播上一秒还在播放歌曲,下一秒主持人就聊起最近发生的凶杀案。刘综奇一边吃一边听,他饭量大,干的又是刑警这种体力消耗巨大的职业,少一点碳水都没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