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回应,她认真地为他盖好棉被,君不封疲倦地瞥了她一眼,声音沙哑:“丫头,你说句心里话……你是不是还在恨着大哥?”说到最后,他几乎要盖不住他的哽咽了,解萦的微笑僵在脸上,看着他手腕上的青紫勒痕,她轻轻吻上去,枕着他的手,解萦正色道:“我从来就没有真正恨过你。”
君不封黯然地点点头,闭上双眼,不再在意她的去留。
暗门开闭,幽香消散,屋内只剩下他,空气里还残余着适才的血腥味道。他试图保持平静,可这一晚的恐怖遭遇终于冲垮了他的所有伪装。
君不封面无表情地哭了。
这天晚上他失了眠。回到留芳谷后,君不封吃不好穿不着,唯独天天睡得香,可只有今日,只要闭上眼,那别于平时的辱骂和让人窒息的疼痛就卷土重来,让他难以忍受。
解萦怎么会喜欢这种天外飞仙般的癖好呢?他不懂。单是想到自己这样被她对待,并且是以“爱”的名义如此对待。他就心头抽痛,两眼发黑。
真正喜欢一个人,应该是无时无刻不盼着她好,希望她快乐幸福,可她呢,她在品味他的痛苦。如果换作是自己,丫头哪怕受了一点委屈,他都会心痛难忍,而解萦以他的痛苦为快乐,以他的崩溃为幸福。
他不愿接受从死人堆里捡回的小姑娘变成这副模样,但唯一可以确证的是,他是唯一诱因,是罪魁祸首。
短暂的睡梦里,他梦见了还很小的她,那时的她笑容甜美,活泼好动,也不管自己力量微薄,事事为他出头,全心全意地信赖着他。而他仿佛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屠魔会到留芳谷路途遥远,他们一路慢慢地走,说不清哪天才会抵达终点,他有恁多的时间陪着他的小姑娘,设想她的一切美好未来。
可最终,属于她的美好未来被她亲手关闭,他将她逼成了一个魔鬼。
而他,明明做好了接受她一切暴虐的准备,这晚的遭逢让他痛苦到难以呼吸,屡屡反抗。他想象的整治和解萦的整治相差甚远,可若解萦只是单纯地鞭打他呢?他又会是什么感受?
横竖都是侮辱,他不过是毫无选择之力的阶下囚。
不接受的地方到底是哪里?
——也许难过的地方,仅仅是这份痛苦的强迫。
翌日,君不封一天都在疼痛中艰难度过,下床要扶着墙壁,一步一挪。
中午解萦来看他,陪他小坐了一阵。她没有准备丝毫饭食,只有一点用以饮用的清水,和早已备好的清洗器具。
她撺掇着他去看她留在屋里的画作,君不封不愿意,她便拿墙上挂着的牛皮鞭打他,他被她一路打到了墙角,还是摇着头求她。解萦没这个耐心同他耗,调动了屋里的机关,换了藤条将他吊起来打。
藤条被解萦打折了两根,鲜血淅淅沥沥落了一地,她逼他强行睁着眼睛,盛气凌人地给他看画。
先前他瞄到这画里的妖精打架,只觉得烫手,具体更是不愿多看。
在频繁的落泪里,他终于看清楚,画中所画为谁。
里面归根结底只有一对男女,女孩是不露脸的,而那个男人,自始至终都是他。
作为惩罚,他被吊在屋里,动弹不得,双眼无法闭合,那画就在不远处挂着,他只能看它。
看她长久以来对他的想象。
直至太阳西垂,解萦高抬贵手,将他从半空中放了下来——他几乎是直直砸到地上的,关节泛着分明的痛,他揉着眼睛,半天不敢靠近解萦,而解萦仅是在他们用餐的木桌前不紧不慢地喝茶水,偶尔抬眼看他,眼里仍闪烁着那令他不安的邪火。
这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暗示。
君不封喉结微动,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呜咽,他瘸拐着去了隔间,沉默地清洁,尚未愈合的伤口持续开裂,他面无表情地流泪,在隔间泣不成声。
调整好状态,他捂着自己,小心翼翼地回到她身边,还是不敢太凑近。
木桌这时已经被她收拾干净了,她厉声喝道:“趴过来!”
他被吓得不敢动,她便薅着他的头发,逼他趴在木桌上,将他的四肢同桌腿死死绑在一起。
直到彻底停止,已是半夜三更。
说不清是痛苦还是爽快,君不封神情呆滞,泪流不止。解萦站在他身前,替他拭去了眼角的泪,默然欣赏了半天,她把君不封晾在原地,悄然离开。
君不封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夜。
清晨从黑暗中唤醒他的,还是疼痛。
外面应该是日上三竿了,阳光照在他身上,有股暌违已久的温暖。
他记不清这一日自己是怎么度过的。
他总是在睡,醒后总有解萦在压迫他。
第二日,他终于得了解放,还是亦步亦趋地清洗——连续几日未进食,他还有什么可以清洗的东西呢?
这天夜里,换成是他仰面被她捆着了,他终于能看清楚那作祟的影了。
出乎他预料的是,解萦的神情很平静,甚至到了无悲无喜的程度。最初的狂热过去,她就像在举办一个例行的仪式,确定一种既得的归属。
连着六天过去,除了清水,君不封滴食未进。
他能想象到解萦洋洋得意的解释,因为他觉得两人的亲近恶心,为了避免他浪费食物,她预先替他做了选择,横竖十几天的绝食他也做过,几日未进食又算什么?
等饿到极点了,起初的那些恶心,也不过是个笑话。
夜里解萦来看他,仍是两手空空。
君不封很绝望。
他连滚带爬地凑到她脚下,砰砰地叩着头,机械地恳求她给他一点食物。
她踩他,他就嗑得更用力——她喜欢闻屋里的血味儿。后面他几乎要将自己撞死在地上了,只听女孩轻飘飘地笑道:“想吃东西,就只有这个表示?”
君不封笑了。
她等的就是这个。
熬鹰的本领已经被她学了十足十,她所掌握的技巧,甚至远超出于自己这个拙劣的师父。
他强忍着头昏爬到桌子上,动作生涩地撑开自己,还是笑。
笑她的高明,也在笑自己的下贱。
一个人的底线,原来可以坍塌得这样快。他的心力早在她的连番整治下消散得无影无踪了,他的情感和理智都没办法接受这几日她对他所做的一切,但君不封也很明白,解萦不是不近人情的人,稍微服一点软,他的日子可以好过许多。
可笑他三年前尚可以为了心里那点瘠薄的坚持接连绝食数日,可现在,他连一炷香时间的饥饿都忍不下去了。
他不要尊严了,他什么都不要了。
他想活,他也不想他们再这样下去了。
他不想她再对他坏。
也许他只是不想她对他坏。
第81章 歧路(一)
盛夏。
解萦接连打了几个哈欠,揉着睡得僵直的脖颈,懒洋洋地直起身子。
待霄花的香气还没有散去,花朵却已经枯萎。昨夜才采摘的花朵,生命只有短短一夜,解萦出神地望着枯花,突然回过神,两脚踏进绣花鞋里,她风一样地起身,前去查看君不封的境况。
君不封被丢在离她不远处的空地上,眼眸通红,通体狼藉,想是一夜未睡。及至解萦凑到他身边,他还在痛苦地发着颤。
他双手背缚,手脚的束缚由铁链换成了木板拼接的枷锁,更是箍得他动弹不得。解萦坏心眼地为他套上了牲口夹,牢牢扣死他的要害,稍一动作,就是一阵撕扯的剧痛。重重束缚加身,君不封无从站立,只好跪伏在地。
解萦一脸揶揄。
君不封先前还会难堪到脸红,鹿一样的眼里隐隐有泪,被她这样讥嘲地看多了,虽然仍是难堪,仍是脸红,但终究少了慌张,多了些许破罐破摔的淡然。
看着男人苦闷的神情,解萦脸上的微笑一闪而过,趁他不备,有条不紊地弄起他来。
这算是白日她对他的例行问候。
解萦又在踩他的脑袋。从他们最初的那一夜开始,她就爱上了这样对他。
君不封木然看着眼下的一切,脸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讥嘲。
他数不清自己究竟被解萦没白天没黑夜地折磨了多久,仅从现在的时令来看,也许是两个月,也许更久。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君不封以自己想象不到的速度在飞速堕落。他似乎对这种扭曲的入侵上了瘾,前所未有的欢愉几乎要将他吞没。
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身体,解萦卡着他愈发瘦削的腰,细细抚摸他的肌肤。
君不封颤得更厉害了。
他根本受不了她的抚摸。
过去两年的荒唐经历早把解萦训练成了欢场老手,他素来不近女色,又哪是这“小妖女”的对手。勾引男人的手段,解萦很是熟稔。只要解萦稍一撩拨,那难耐的欲念就会烧得他通体发疼,丑态百出。
直到君不封颤颤巍巍地泄了身,解萦才算满意,扔下这遍地狼藉不管,伸了懒腰就去晒屋外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