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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鸟_三门拾木【完结】(124)

  解萦不指望君不封能够回到过往的模样,她知道男人已经不会再对她露出爽朗阳光的笑容了,万幸这次她看到了其他的情感波动。他不再是之前那个卑微到只能盲目讨好自己的木偶,而是一个有血有肉,充满憎恨与厌恶的活生生的人。

  始终蒙了一层薄雾的未来突然有了亮光,他们的困境快要被打破。虽然听了他的狠话,她委屈地想要就地缩成一团,但她明白这是一个好转变,长久以来压在心口的巨石似乎变得轻盈了些,恍惚中有微弱的解脱。

  解萦轻飘飘地推开他,脸上的笑容一反常态的灿烂。

  “你说得对,我滚就是了。”

  君不封怎么也没想到,解萦会真的听进去他的气话。

  滔天的怒火,终究没忍住。解萦在他面前无所不能了太久,让他几乎忘了她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他自然是愿意激怒她的,激怒她的背后意味着自己将得到她无穷无尽的责罚,他自是求之不得。但激怒与刺痛是两码事,显然,这一次他做过了头。

  心中大叫一声不好,解萦已经快要走出他所能及的触碰范围。他手忙脚乱地爬到解萦身后,试图拽住她的手臂,解萦将他一把甩开,又向前迈了几步。

  他的惶恐去而复返,眼前阵阵发着黑,难受到他快要喘不上气。

  他错了。他又做错了。他被解萦晾了太久,久到想起自己是个人,久到忘记,在她面前,他只是条狗。他的所有荣耀与恩宠都是要豁出命才能获得的嘉奖。

  她是他的主人,掌握着他的生杀大权,操纵着他的喜怒哀乐,他怎么能对她发火?怎么可以对她破口大骂?明明他的幸福只有她才能给予,他为什么要对她说狠话?见到她的那一瞬,他喜悦得快要就地翻腾,可最终,他却甩开了她的手。

  他手脚并用地跟在解萦身后,仓皇之间,双膝所过之处,又是两道长长的血痕。他死死搂住解萦的腰不放,崩溃地痛哭道:“丫头,别走……”

  腰腹被男人死死缠住,解萦头晕目眩。恐慌侵占了她的心神,她不明白自己明明都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了,为什么他又突然反悔,跳出来不让她走。呼吸举步维艰,她甚至没有力气掰开他紧紧纠缠住她的手,挣扎许久,解萦颇为艰难地挤出了两个字:“放手——”

  君不封完全不理会她如同哀求般的命令,依旧坚定不移地缠着她,不让她走。

  解萦动弹不得,君不封的哭声渐止,脸上渐渐浮现出一股颇为病态的狂热。这样的神情,解萦只在塔城那些走投无路的暴民身上见过——那时他们想要集体谋杀一个从疟疾中病愈的少女,分食她的尸体。

  那种下贱又罪恶的癫狂模样,竟然出现在从来光风霁月的君不封身上。

  解萦被他吓到了。

  君不封不是从来不愿意接受她的情意吗?现在的他究竟是在做什么?

  被他以这样的神情死死拦下,可怕之余,她甚至觉得他恶心。

  她细长的指甲死死抠挖着他的手臂,划伤了大片血肉,君不封吃痛,仍旧不松手。还是执拗地攥着她,像是要就地吞食了她。

  反胃感愈演愈烈,解萦像头母狮一般暴怒了,疾风骤雨般地殴打他。

  银针扎住他的几处大穴,他用微薄的内力冲开。玫花锥穿透了他的肩胛,他还可以忍耐。

  可突如其来的剧痛,到底切断了他的狂热。

  第98章 破碎(三)

  解萦缓了很久,依旧没意识到她做了什么。

  嗓子感觉是尖锐的痛,自己似乎歇斯底里地吼过。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道,“破冰”落在地上,沾满了血迹。君不封跪坐在她身旁,再没有之前阻拦她的病态气势。他只是捧着自己的双手,看着上面不断涌出鲜血的血洞,摇摇欲坠。

  常用于招架格挡的短锥并不如匕首锋利,君不封为解萦选的“破冰”更以御气闻名,靠内力来催动隐藏的锋利。未注以内力的前提下,仅靠顶端的圆刺伤人,很难。

  但那本应迟钝无害的尖锐,直直贯穿了他的双手。

  解萦不可置信地向后退着,不敢相信这是她所做的暴行。

  她再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了他。

  这段时间的努力,前功尽弃。

  只要她在他面前出现,带给他的就是伤害。后果一次比一次无法逆转。这次短锥穿透了他的手心,下次就可能真会直直戳进他的心脏。

  她的理智对犯下暴行的那一刻,一无所知。

  君不封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口,呼吸愈发沉重。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只要有交集,就会有冲突。

  两败俱伤,歇斯底里。

  解萦让他流血,让他疼痛,可这值得他高兴。因为她对他的伤害就是他受宠的具现。有朝一日她不害他了,那才是她真的不爱他了。

  但他被放弃的时间,太久了,久到他甚至妄图从牲畜的角色抽离,还从中找回了一点微薄的自我,所以她的恩宠,最后成了捣毁他心房的毒药。

  短锥刺进手掌的那一刻,心口也似同样扎了一刀。除了疼,什么都感受不到。

  眼前不时发着黑,他拼命深呼吸着,抵抗那几近将他吞噬的黑暗。

  他努力朝解萦笑了笑,还是一副虚心和好的模样,声音很轻:“丫头,原谅大哥吧,大哥不应该……不应该和你发火,不应该对你说那些气话。你看,大哥已经受到惩罚了,你已经惩罚过大哥了,不要再和大哥生气了,好吗?刚才的事是大哥不对,一切都是大哥的错,你不要生气,不要再离开大哥,算大哥求你了,好不好?大哥是猪油蒙了心,可大哥真的不是这样想的,大哥很想你,见到你特别高兴,大哥……大哥……”

  他说不下去了。

  究竟要表现到什么程度,才能让她相信他的真心,究竟要把自己摧毁到什么程度,才能得到她的一点善待?他为她做到了自己的山穷水尽,可得到的,还是与过往无异的伤害。

  而这一次捅伤他的,是他拿命搏来的礼物。

  千疮百孔的一颗心,堵不住了。

  满溢的情感四下倾泻。

  他实在撑不住了。

  悲伤严严实实笼罩了他,绝望密不透风倾轧了他,他想尽可能冷静地诉说自己对解萦的思念,可是眼泪止不住,怎么也止不住。

  匍匐的身体愈发蜷缩,他彻底崩溃。

  解萦总以为,几年前得知她背叛的那一哭,已是君不封痛哭的极限。那时的她为君不封的痛苦神清气爽,可现在,她能感受的,只有疼。

  君不封的哭声压抑惨烈,郁结着浓重的悲哀。

  总是快乐的君不封,原来也会这样伤心。

  被她扇着巴掌,咬掉肩膀一块肉的时候,他没有哭;被她束缚辱骂,用武器强暴他的那一夜,他没有哭;被她疯狂殴打,几乎要吊死在房梁上的那一刻,他也没有哭。

  可现在,她把他的志气,他的骄傲,他的自尊,一节一节地敲碎了。

  解萦恍惚地看着他痛苦,依然没办法伸出手,或者哪怕吐露出一个音节,告诉他,大哥,不要哭。

  君不封的哭声渐止,人事不省。他的嘴角溢出了淡红的血,解萦恍然回过神,连滚带爬地凑过去查看他的情况。男人的性命虽然无虞,不可愈合的内伤已经铸成。

  解萦机械地为他上着药膏,处理手心的伤口。打理好他身上的一切,解萦点了他的穴道,冷静地走出密室,收拾好自己的简单行李,她再度回到他身边。

  她在床上为自己开辟了小小一块领域,清醒着躺在他身侧,头脑空白。她无法闭上眼睛,因为眼前总会浮现过往的吉光片羽。消逝的美好一度因为他的溃逃面目全非,空留余恨。待他重新归来,身陷囹圄,往日的记忆依然被她束之高阁——她不需要往日的柔情来软化她的报复。

  可记忆深处有一双手,拨开了她给自己设下的重重迷障,牵住了迷茫的她。

  那人的手心粗糙而温暖,她稚嫩的手掌被他的大手完完全全包裹起来。他领着她。

  解萦似乎重新变回了那个敏感尖锐的脆弱女孩,在长安,跌跌撞撞跟在一个成年男人身后,由着他牵引着看周遭影影绰绰的灯火,开始郑重打量这个拥挤而喧嚣的世界。一切虽然陌生,她却不惧怕,身旁有活泼的光明在庇佑着她。

  那时她在想,到了留芳谷后,她会拥有怎样的未来?又要等上多少年,才能像街上随处可见的少男少女那样,牵着他的手,在长夜里漫步?

  如今她持锥向光明,毁了记忆里的最后一点温暖。

  昏迷之中的君不封仍睡得不太安稳,他频繁咳血,不时呼吸急促,身体颤栗不止。解萦苦涩地拥着他,手掌在他绷紧的后背一遍又一遍地安抚。在她的温柔抚慰下,男人不再猛烈颤栗,只是颤着身体,继续他在昏迷前的哭泣。

  幽暗的梦境中,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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