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面前,他终于成了一个有血有肉有缺点的普通人。
一个让她新鲜陌生,又让她好奇惊喜的好人。
两样都好,两种模样的他都好,她都爱。
爱他就是个无解的难题,即便再满怀愧疚地厌憎自己的迷恋,她还是会为他着迷。
她贪恋他沉迷她的赤诚,因为这是她鲜少目睹的姿态。
愈是放任,愈是堕落。
回过神来,她已经再度深陷于他的情欲之海,无法自拔。
神啊。
她悄悄地向裁决之神祈祷。
再多给她一点时间吧,请再多施舍她几分怜悯。
生死与过往都被她抛诸脑后,她只是单纯地被他兴高采烈地爱着。
第126章 偿还(一)
接连两日的放纵,君不封与解萦之间多了个心照不宣的秘密。解萦有心隐瞒两人的关系,君不封就把对她的关照藏于幽微。表面看来,他们还是一对有礼有节的江湖儿女,与平常并无不同。
与解萦欢好一事,便是关系亲近如晏宁,君不封也未曾声张。这是一个美好到让人不可置信的幻梦,除非解萦愿意公开,否则,它只会是独属君不封的殊荣。
在旁人看来,两人白日的相处一如既往,可入了夜,解萦就换了副皮囊。也许是开窍开得太晚,君不封对解萦的身体,是不大知足的。女孩仿佛吸人精气的鬼魅,他从未在她手上讨得过一丝便宜。
夜里摸进房间,小姑娘手脚冰凉地迎上来,也许他想同她说会儿话,可看到她在暗中的倒影,周身馨香若有似无,他的行动与言语就一瞬丧失了它们的本来目的,再不受理智控制。他只能责难着自己的放荡,竭尽全力点燃她压抑的火热。她甚至不用特意向他示好,仅是一个眼神,就足以使他焦渴难耐,想要她的倾情一抱,即便纵情到最后,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只有难以言状的虚无亏空,他清楚他们没有任何未来,可他仍愿意和解萦乱缠。
依君不封此前对解萦的设想,仅是她能容许自己的照顾。他对女孩不敢有丝毫多余的念想。解萦给了他在绮梦中徜徉的机会,他当然感谢她的施舍。但在激情的罅隙里,他依旧捉摸不透,解萦究竟如何看待自己。
难道仅凭那一丝好奇,一缕情意,就能让她如此不管不顾地汲取两人的元气吗?
抛却夜里近乎狂热的占有,日常相处中,解萦并未因二人的云雨之实多给他几分善待,他们总是不咸不淡地周旋,她不抗拒他的触碰,但也从未向他主动求欢。颠鸾倒凤了一段时日,君不封愈发笃定,在他们最初结合的那一夜,女孩痴望他的着迷目光,仅是他异想天开的幻觉,而怀里真正搂着的,是个对他无甚感情的鬼魅。她在字里行间将他捧得很高,又总在私密情事里磋磨他的尊严。尊重与轻蔑是她寻欢并行不悖的两条路,这就是她的根深蒂固。
庆幸的是,他只觉得她陌生,并未对此产生任何不快。很多时候,他的心里只有模模糊糊的欢喜,不知要怎么告诉女孩,他究竟有多爱她。
在间或涌起的欢欣下,君不封并不总是想起那个让他周身僵硬的阴影。
他对解萦的称呼是早早换了,以前他多是试探性地叫她丫头,没有回应不气馁,收到回应更是一个人乐呵呵地唤她唤个没完,现在他唤她阿萦,咬着她的耳垂唤她,没羞没臊,百转千回。他希望能从解萦口中听到专属于自己的称呼,可解萦始终语气冰冷,毕恭毕敬地叫他君大侠,仿佛两人不曾拥有过片刻温存。
比起专属称谓,“君大侠”这三个字更像一个旗帜鲜明的警告,告诫他这已是她不容冒犯的场域,让他适可而止。每逢这时,君不封总会不受控地想起解萦的“大哥”。自打那人的形象兀自成型,就算逼着自己不去想,他也成了君不封下意识比对的对象。君不封很清楚,对解萦而言,她的大哥是天下独一份的大英雄,他无意与死人置气,也无心取而代之。做不成她的大哥,他总能做她的二哥、三哥……相处的时限既是定数,他想让女孩在自己身上留下更多的颜色。
自从和解萦开了荤,君不封终日同她厮混,甚至接连数日闭门不出,外出打猎的时间直接砍了一半。
若换作往日,晏宁定会上门来找他的“麻烦”,责问他怎能将医馆嗷嗷待哺的众人弃之不顾。可这段时间,晏宁的到访并不似往日频繁,他仅是定期来家中为解萦问诊。他不追问君不封平日的行踪,亦不催促解萦去医馆帮忙。
君不封和解萦都很清楚晏宁这反常的由头。战事日趋平稳,有望平定,晏宁的挚友司徒清做军需生意,眼下得了空当,自然回家探亲。晏宁与他私交甚笃,两人平日聚少离多,赶上司徒归家,晏宁特意腾出大把时间与对方独处。
解萦早在多年前目睹师兄春宫画作的转变就获悉了他的秘密,晏宁与司徒清的真实关系,解萦心知肚明。但晏宁既然不想点透,解萦也就乐得装不懂,不去触及彼此都明了的沟沟壑壑。
君不封在养伤期间与晏宁和司徒清二人朝夕共处,伤好后,君不封又长时间客居医馆,与晏宁低头不见抬头见,解萦相信君不封也同样知晓这二位的真实关系,可君不封却像是浑不觉似的,特意挑了个艳阳高照的日子,拉着解萦外出钓鱼。他要带着新鲜的渔获和好兄弟把酒言欢,一醉方休。解萦拐着弯地劝了半天,这傻子委实没听懂,她实在拗不过他,只好陪伴在他左右。
赶着日上三竿,收获颇丰的君不封一手拎着鱼篓,一手领着解萦,前去司徒清特意置办的私人住所做客。
一老一少突如其来的造访让晏宁和司徒清都有点始料未及,他们出门待客的速度很慢,衣衫也不似过往整洁。
君不封看这二位神情古怪,顿感蹊跷。若照往常,他是很难意识到这些蛛丝马迹的由来的,可他新近开了窍,略通了一点男女床笫之事,解萦的出现滋养了他,也无形助长了他的好奇心。
这两位好兄弟看起来——
为了方便观察,君不封不顾解萦委婉的告辞暗示,特意在司徒清家赖了许久,中间还为他们强行操持了一顿午餐。在友人间例行家长里短的叙述里,他渐渐看出了此前从未意识到的门道——晏宁和司徒清身上都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春意盎然,片刻不肯消散。显然,在他和解萦登门拜访之时,两人正在胡天胡地地玩乐,只是时间赶得巧,恰被他们撞了个正着。
解萦并不想让师兄尴尬,三言两语替君不封说明来意,化解了危机。眼见君不封是赖着不走了,她拿他没辙,很快和晏宁有说有笑地交谈,强行带着气氛回到他们所熟悉的日常。君不封的目光始终锁定在解萦身上,他和司徒清同样断断续续地交谈,乱舞的心思却随着女孩流转的眼波,渐渐飞到了天边。
友人们的聚会一直持续到深夜,迎着一轮圆月,君不封将解萦背回家中。
处理完翌日清晨要用的食材,君不封轻手轻脚潜回卧房。
不夜石的光芒摇曳,解萦正披着君不封的一件旧褂子,支着身体直打盹。收好了女孩看了一半的医书,君不封将她瘦弱的身子揽在怀里,爱怜地吻了吻她的耳垂,为她盖好被褥,与她并排躺好。
他的这一番动作,倒让解萦有点醒了。解萦迷迷糊糊,本能撞进他怀,猫似的拧了拧身子,才在他胸前寻了块风水宝地,又懒洋洋地开始打起了呵欠,看起来很是疲倦。
几个月的好鱼好肉终究没能让她调养回一点应有的元气,数日前的好转仿佛“回光返照”,只是半吊子。君不封心下恻然,搂着解萦,有一言没一语地同她聊着琐碎的体己话。
睡意渐渐散去,解萦不声不响收敛了自己对他的依恋。言谈举止也恢复了往日的淡然和顺。君不封已经习惯了解萦平素对他这副不冷不热的态度,见解萦有意无意对他保持距离,自己也没多说什么,还是继续着适才的话题,聊着日常的鸡毛蒜皮。唠叨得多了,白天的疑惑窜入脑海,他不自觉翻到解萦身上,故作深沉地凝视她的眼眸。解萦一头雾水,被他盯得脸色泛红,只知道傻傻地看他。
两人对视许久,君不封尴尬地挠挠头,将解萦冰凉的身体扳过来,踟蹰了一阵,他凑上前,在她耳边窃窃私语。
解萦认真听着君不封的叙述,眉头越皱越浓。
时光将这个男人打磨得愈发成熟,却无从更改他的灵魂本质。
对未知的好奇可以让他永远像一个毛头小伙一般上蹿下跳,只是年岁渐长,与年轻时期的亲力亲为相比,现在的好奇就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他的嘴愈发碎了,竟然鬼头鬼脑地同她讨论师兄与他那位挚友究竟是怎么卿卿我我。
君不封越是一本正经地阐述他的猜测,解萦就越想笑。
勾起脚背踢了踢他的小腿,她笑着点点他的鼻尖:“咱俩怎么好,他俩就怎么好。”
“这能和咱俩一样吗?你是大姑娘,他俩是大小伙子!”君不封言之凿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