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人心里自然高兴,但他何等精明,根本不信。他暗暗检索,发现女人身上果然没藏凶器,连一个尖锐的、能扎破皮肤的利器也没有,论体力和武力,女人没有半点胜算,所以他放下了一半戒备,与女人共度了一夜良宵。”
说到这,她停了停,说:“杜先生,你猜结果如何?”
杜荃听开头,就知道她在说她和自己的事,一直沉默地听着,闻言,看向她:“真心要复仇,办法有很多,就算尖牙也可以伤人性命。她的仇人一定是死了。”
余谙回头,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杜先生不愧身在高位,对危险算得很清楚,她的仇人确实是死了。不过,这女人也死了。原来回来之前,她就已经明白,她这仇人太精明、势力也庞大,她孤身一人,想要复仇,根本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竟然选择在自己身上涂满毒药,与仇人同归于尽。”
杜荃嗤之以鼻:“她倒是不怕死,可惜就是太心急。倘若多点耐心,未必不能全身而退。”
“怎么个全身而退?”
“她可以假装放下仇恨,委曲求全留男人身侧,时日一长,男人再精明、有戒心,也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地全神戒备,只消他有片刻松懈,而她当机立断、猛下杀手,男人还活得了吗?她想全身而退,只需提前部署、策划周详,也不是什么难事。最不济,也可以暗暗搜集对男人不利的证据。埋伏在对手枕边,总比从外围瓦解来得容易。”
余谙点了点头,真心实意地赞(讽)叹(刺)道:“说得很好!当年你派人谋害梁醒怀、借刀杀人害死罗锋,乃至以己为饵,引我上当,除掉左空,也是做得滴水不漏,要是有你的隐忍和手段,她的仇人肯定蹦跶不了多久。”
提起旧事,杜荃脸色沉了下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没有一个人敢如此直白地当面批评自己的所作所为。要是换作旁人,今天绝对没有站着出去的可能。
余谙却像是没注意他表情变化,继续说下去:“不过,你不了解这女人的性格,她是一刻也不能容忍跟仇人待一起,一个晚上尚且要她的命,要天长日久地等待、筹谋,也太难为她了。”
听见这话,杜荃眉头一皱,斜睨她:“所以,你也是这般恨我?宁愿死,也不肯留在我身边?”
她却对他笑:“我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你别当真。其实,这个故事还有个版本。这女人非常贪生怕死,不愿意同仇人玉石俱焚,发现除此以外,根本无法复仇,竟然决定抛开过往,重新开始,好好生活。
“随着时间流逝、恨意消散,她也终于淡忘过去,有了新的生活,有一个人品很好、且很爱她的男人追求她,于是她结婚了,有了相亲相爱的丈夫、可爱活泼的孩子,还有安稳幸福的余生。”
杜荃听了,脸色反而更难看,他冷笑了声:“那她的仇人呢?她居然将曾经相爱、且仇恨刻骨的恋人抛在脑后,跟别的男人共度余生?她已经忘了他吗?”
“当然没有。不过,她信种恶因得恶果,她的仇人作恶多端,为一己私欲伤害了很多人。她没有回头报复,是因为她相信终有一天权力会反噬,根本无需她出手……”
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杜荃从鼻子里哼了声,从桌后站起身:“痴人说梦!仇人哪里会自取灭亡?懦弱无能、贪生怕死之人才会如此自欺欺人,她居然也信?”
余谙微微一笑,放缓了声音说:“你高估她了,她本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子,懦弱无能、贪生怕死也是理所当然,否则就会像第一个版本,跟仇人正面硬杠了。何况,这只是个故事,你何必生气?”
杜荃冷冷瞧着她:“我知道你的用心,你是警告我:你不报复我,我也会自食恶果。那你又何必回来?你只需等在几万里外的国度,看着我被反噬就可以了。”
他居高临下地睨她,“所以你依然在伪装,你是第三个版本,你仍在筹谋报复我?”
话说到现在,杜荃早没了方才重逢的淡定、从容,两人之间的气氛,也比相识以来的任何时候都要紧张。
她却还能淡淡地笑:“我没说过我想好好活吗?只是想借这个故事提醒你:不要逼我,咱们各自安好、互不打扰,这样不是很好吗?”
杜荃伸出手,一把攥住她手腕,拉近身边。“你就不怕我强留你在身边?别说毒药,你身上有几根汗毛我也能数清楚。”
余谙却不慌,甚至也没挣扎,只是微笑摇头。
“你不会。你现在结了婚,身份不同以往,林家也大有来头,公然做这种事岂不伤害两家的体面?”
“现在的男人有情妇二奶,不是稀松平常?正是林家‘大有来头’,这种事才司空见惯,懂得迟早会发生。”
杜荃一点不笑,语气殊无半分温情,全是志在必得的冷酷、决绝。
余谙脸上的笑意慢慢冷了,牢牢盯住他的脸,似乎连眼底也是凉意森森:
“难道你就不怕埋伏在枕边的危险?难道你忘了,就算尖牙也可以伤人性命?”
杜荃的手倏地僵住了。
第3章 他是要讨杜荃的示下,处理掉她
等踏出隐山堂,夜幕已经降下来,街面上四处升起灯火。
余谙上车、锁车门、点火,将越野车开上马路,眼望着隐山堂消失在后视镜里且无车跟来,悬着的心这才稍稍落地,到路口,觑空给老虎发了条消息。
老虎一时没回,她没多想,开车回家,没一会儿,却接到老虎电话,语气火烧火燎的。
“余小姐,我看到秦忠了,他好像在追四哥,正疯狂飙车。”
“哪条路?共享我位置。”
“丹霞路,在往市中心方向开。”
余谙看定位,距离不远,只隔几条街,这一趟还有可能见到四哥,机会难得。她权衡了一下,就做了决定,手中方向盘一打,脚下一踩油门,座驾就飚了出去,一路超车,转向灯就没停过。
她渐渐逼近丹霞路,直到前面红灯了,才右转拐过去。
“这边路上现在车多,到赤青路路口了……绿灯亮了……哎呀不好,他开走了,我的车被堵了……”
“他开什么车?”
“什么?他开黑色牧马人……”
余谙正行驶到路口,将油门踩到底,冲一辆直行的黑色牧马人撞上去。
惨白的车灯光中,秦忠反应倒迅速,那样快的车速,眼看就要撞上了,打死方向盘,车子急速转了两圈,“砰”地一声撞上了绿化带。
这一撞不轻,倒也成功避过了余谙的车。
越野车冲出去未停,余谙继续往前开,后视镜里车灯光刺目耀眼,是秦忠的车正加足马力追来,逐渐有逼近的架势。
余谙过去跟他不熟,只隐约感到是个狠人,没打算单独照面,踩油门在马路上狂飙,连续超了七八辆车,转了三四个路口,却都没能甩掉。
她双手紧握方向盘,紧张得手心冒汗,直到第五个路口,觑准空隙,一个漂移甩尾将车子停到路边
一排汽车里,然后迅速灭掉车灯。
没多久,秦忠就开车追了上来,只见路两边都停了一排车,而前头马路上好几辆汽车在飞驰,他一刻未停,继续往前追,又过了三条街,一个急停,怼在一辆黑色越野车车头,枪别在身后,从驾驶室拖出司机:“你他妈找死!”
这司机是个年轻男人,乍见一个满身肌肉、凶神恶煞的大汉,吓得嗓音都打了颤:“你,你谁啊?你干啥拦我车?”
这时,余谙早从路边停靠的那排汽车里溜掉了。
她一口气开出几条街,见没车跟来,才捡了个僻静的路边缓缓停下,停到香樟树的阴影里。
她从扶手箱里摸出一瓶水,抖着手拧瓶盖,水从瓶口撒了点,她也没管,咕嘟嘟一口气灌了小半瓶,然后打开车窗,让冷风也灌进车厢,吹了会儿冷风,她才感到胸腔里怦怦跳的心脏慢慢变得安分平和。
刚才飙车,肾上腺素飙升,都让她忘了害怕。
“余小姐,他没抓到你吧?”
老虎赶过来时,一脸紧张,看样子吓得不轻。
“没有。你让他看见了?”
“也没。我突出重围,他早没影了。”
“那他真的在追四哥罗森?”
老虎摇头。
“不确定,我只看见背影,很像。他开白色商务车,应该是本地车牌,今天工作日,早晚高峰外地车牌号限行,而他现在开进了市区。我回头找人看下监控,不过希望不大,四哥一向谨慎,要真是他,刚才的动静肯定注意到了,很可能会弃车。”
刚才说出“四哥”,老虎现在都后悔了,让余谙追车,实在冒险,万一她有个好歹,他如何跟三哥和左哥交代。
“你先找。刚才跟杜荃谈判,他不信我没有帮手,能让他忌惮,又跟老七有深仇大恨、差点把他废掉的,想来也就罗森了。”余谙目光殷切地看着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