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眼前却又是这样一个尴尬的时刻，小小的周缘踮着脚尖，想要看清徐桂玲的表情，却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看见那个和她拥抱在一起的男人，是当时还算年轻的陶教授。
被强行尘封的记忆一点点苏醒，周缘看着窗外，感觉往事一幕幕朝她走来。
“对，我那时候就知道了，”周缘眨了眨眼，“我知道她出轨了。”
“但你没有告诉你爸爸。”
陈玉清说。
周缘没有说话。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恶心。”
周缘低头道。
“真的吗？”陈玉清看着周缘，轻声道，“其实当年你妈当年离开呼城的那一天，我去你家找她了，我跟她大吵了一架，我骂她没有良心，满眼只有那个男人，连自己的女儿都不顾了，但是你妈说，是你放她走的。”
周缘微微攥紧了拳头，那些更深层的记忆一幕幕涌来，她记得徐桂玲那段日子的煎熬，也记得徐桂玲要走的那天，给她扎了最喜欢的拳击辫，周缘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平时内向文静的小女孩，那天却变成了黏人精。
那样的周缘让徐桂玲的眼神变得愈发复杂，很快，周缘听见楼下的鸣笛声，她忍不住抬头往下看，看见那个男人的车子就在楼下，她意识到什么，却 什么也没说，只是比平时更加乖巧，她希望徐桂玲能够心软。
徐桂玲似乎确实心软了，她看着周缘，平时明媚的笑颜却染上了忧郁，周缘眼见着她放下了怀里的包，似乎是决定留下来，可下一秒，楼下车子的鸣笛声再次响起来，徐桂玲更加坐立不安，周缘看着那样的徐桂玲，伸开双手，完完全全地抱住了她。
徐桂玲低头看着周缘，神情复杂，可是下一秒，当她听见从周缘口中说出的话时，彻底愣住了，她感觉周缘的双臂紧紧箍住她，然后小声说了一句，
“妈妈，你走吧。”
徐桂玲无比震惊，她以为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儿，却用这样一双含着眼泪的眸子盯着她，叫她离开。
那一天的最后，周缘眼见着徐桂玲的背影离开，然后她擦干眼泪，告诉自己，忘掉那些和妈妈的快乐记忆。
徐桂玲是个坏妈妈，周缘在心里再三强调，似乎只有这样，再想起徐桂玲的时候，才不会那么痛。
“你问我为什么还肯找你来办存款，为什么跟你妈妈不计前嫌，”陈玉清看着周缘一字一句道，“因为有一个事实，我到现在才明白，而你，当年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那就是我们都希望她能够真正幸福，哪怕幸福的代价，是她离开我们。”
“可是事实证明，她并没有找到真正的幸福。”
周缘深吸口气道。
“可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奋不顾身往火坑里跳，对吗？”
陈玉清说。
周缘顿了顿，没有说话。
“我当时太年轻，现在岁数大了，才知道其实当时那样说你妈，太冲动。”
陈玉清看着周缘，笑了笑。
“所以我找你办业务，你千万别觉得有负担，我的钱在哪存都是存，你要是有空，就帮我看看。”
周缘点了点头。
“还有就是，”陈玉清看着周缘，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你能不能把你妈妈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下？ ”
周缘抬头看向陈玉清，一下子愣住了。
第80章 你能不能帮我去彭霄家看一眼
周缘回到家，徐桂玲正在厨房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听见周缘回来的动静，徐桂玲哒哒几下跑到门口，看见周缘回来立时笑了。
“怎么才回来？吃饭了没？我做了……”
“吃过了，不用了。”
周缘打断了徐桂玲的话。
“吃过啦？”徐桂玲有些惊讶，“跟谁呀？吃的什么呀？”
徐桂玲说完，似乎也觉得自己多嘴了，见周缘没有要回答的意思，默默闭上了嘴。
“等会儿缘缘，”徐桂玲扯住周缘的袖子，脸上露出个有些讨好的笑容，“妈妈炖了银耳雪梨，你给个面子，尝尝呗。”
周缘低头看了一眼徐桂玲的手，想着是不是自己现在看上去太好说话，所以徐桂玲也开始没什么边界感了，想到这里，她的表情微微冷下来。
“不吃。”
周缘说完，徐桂玲怔了一下，然后尴尬地缩回手，脸上是明显的失落。
“不吃啊，我特意多做了一点儿，其实挺好吃的……”
周缘看了一眼徐桂玲，沉默半晌，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我只吃半碗。”
徐桂玲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行，就半碗，这么晚了吃多了对胃也不好，妈去给你盛……”
徐桂玲说完，转身就要小跑去厨房，因为动作太急，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周缘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扶，徐桂玲对她笑笑，一脸没心没肺，周缘轻叹口气，终于知道梁晓冬的性格随了谁。
说是只吃半碗，可徐桂玲给周缘端来的却是满满当当的一大碗。
“你先吃，吃不了妈妈打扫。”
徐桂玲就坐在餐桌边上，杵着下巴看周缘吃东西，周缘不习惯这么被人盯着，抬头看她一眼，徐桂玲就假装低头刷手机，实际上还是时不时偷瞄周缘，周缘被盯得没脾气，索性就大大方方让她看了。
没过多久，徐桂玲的手机响起“叮”的一声，她打开微信，脸色忽然变了，然后皱起眉头，点了几下屏幕，小声嘟囔，
“她怎么来加我微信……”
此话一出，周缘差点呛到，她知道应该是陈玉清来加徐桂玲的微信了，她没吭声，默默留意着徐桂玲的反应，见徐桂玲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点了通过。
“谁啊。”
周缘假装不知道问了一句。
“没谁。”
徐桂玲收起手机，转头继续专心致志看周缘吃东西，伸手把周缘鬓间的碎发掖到耳后，笑着说道，
“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吃东西永远都是一小口一小口，文静得要命。”
不知道为什么，被徐桂玲用这样的眼神和语气对待，周缘明明应该起一身鸡皮疙瘩，可此刻她却除了少许的一点不自在，更多的是无措，甚至还夹杂着一点期待，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却难以抑制。
“你明天想吃什么呀？”
徐桂玲问周缘，这画面似乎一下子回到小的时候，徐桂玲有时也会在她吃饭时这样问，那时候周缘常常眨着眼睛，不解地问徐桂玲她又不会做饭，为什么要这么问，那时徐桂玲就会灿烂一笑，说妈妈虽然不会做饭，但是可以买菜指挥你爸做啊，然后母女俩便会咯咯笑作一团。
“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周缘冷不丁道。
徐桂玲愣了一下，“跟老陶结婚以后吧。”
她说完忍不住低下了头，似乎有些不敢看周缘，周缘沉默喝汤，心里想的是，徐桂玲总想去追寻真正的幸福，可是为别人洗手做羹汤，就是幸福吗？
“你会做糖醋鱼吗？”
周缘忽然问了一句。
徐桂玲抬起头，没反应过来。
“我明天想吃糖醋鱼。”
周缘说完，别开脸看向别处，徐桂玲恍惚意识到，这似乎是周缘示好的信号，于是果断点头。
“会的会的，糖醋鱼对不对？我明天就去菜场买条大鱼……”
徐桂玲笑开了花，周缘不自在地低下头，没有接茬，手机突然在此时响起来，她低头看了一眼，是程栋约她下楼走走。
自从上次从电影院回来，两人之间的气氛多少有些尴尬，虽然周缘没有说，但程栋大抵也能猜到她心神不定的原因，只是现在和徐桂玲相处的气氛实在太过诡异，以至于即便下楼和程栋见面，对周缘来说也会比现在好得多，于是她没有犹豫，将碗一推，抹了抹嘴就准备下楼。
“诶你干什么去啊……”
徐桂玲还没说完，周缘已经匆匆出了门，空荡荡的楼道里，周缘终于松了口气。
“你怎么了？看着鬼鬼祟祟的。”
等在楼底下的程栋看见周缘，忍不住笑道。
“没什么。”
周缘当然不会说自己是因为和亲妈单独相处的气氛太过诡异，所以才下楼的。
“姥姥最近怎么样？跟你联系了没？”
程栋并肩和周缘往前走。
“联系了，每天往群里发几十张照片，美得很，”周缘忍不住道，“看来真是我担心过度了，这帮老小孩玩得是真开心。”
“是啊，咱们去都是拖人家后退。”
程栋笑着说道。
“对了，你周末有时间吗？”
程栋忽然顿住脚步，转头对周缘道。
周缘没反应过来，只是点了点头。
“那一起吃个饭呗，”程栋朝周缘眨了眨眼睛，“我的事业编有着落了。”
“真的？”
周缘有些惊讶，之前程栋说过在准备自主考编，没想到居然一次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