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之前上学工作都在北京，最近辞职了，回来呆一阵，顺便陪陪我爸。”
彭霄冲蔡玉芬笑笑，不知道为什么，周缘觉得他对着老人家说话的时候很有耐心。
“好孩子，真孝顺，”蔡玉芬颇为满意地从后面打量着彭霄的后脑勺，想到什么后忽然笑眯眯道，“我记得你家是开厂子的，那个什么家具厂，现在还开不开呀？”
“还开着，但是规模没以前大了，也算不上什么家具厂，主要是加工家居五金饰材。”
彭霄刚一说完，副驾驶的梁晓冬来了精神，转头对着彭霄打量道，
“没想到啊，你还是个厂二代！”
“没想到啊，你还是个厂二代！”
陶乐真不知何时也往前凑了凑，歪头跟着梁晓冬一起重复。
周缘看了一眼这臭味相投的两人，颇为嫌弃。
“我爸的厂子，跟我没什么关系，只是暂时帮忙看一下。”
彭霄笑了笑，从语气中能听出来不太想和自己的爹扯上什么关系。
“那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打算留在呼城发展？”
蔡玉芬大概嗅到了什么信号，又开始旁敲侧击。
“还没决定，但最近一段时间会留在呼城休息一下，”彭霄道，“几年没回来，还有点不太适应。”
“那你没事的时候多来我家，我给你包饺子，”蔡玉芬赶紧道，“周缘他们几个可爱吃我做的饭了，是不是？”
“……是。”
一旁的周缘听出她姥姥的心思，觉得无奈，又不得不配合。
“我好久没吃家里包的饺子，还真有点想了，”彭霄的语气带着笑意，说话的同时眼睛看向后视镜，“就是不知道方不方便。”
周缘此时正好抬头，从后视镜里撞上他的视线，她愣了一下，下意识扭过头，周缘觉得几年没见，彭霄似乎成熟了许多，为人处事也变得细致妥帖，就像此刻面对蔡玉芬的邀请，他明明可以直接拒绝，毕竟没那么熟，何必应承这种额外的邀请。
可也许是出于礼貌和素养，彭霄却没拒绝，周缘内心有些复杂，彭霄不知道的是她这一家人比较擅长顺杆往上爬，他越是彬彬有礼不好意思拒绝，他们越是自来熟。
“方便，太方便了，哪天我包了饺子让周缘给你打电话，你一定过来！”
果然，蔡玉芬赶紧发出邀请，其实越聊她越觉得这孩子挺懂事，主要是听着还怪可怜的，想想他十几岁就没了亲妈，估计平时也没人想着给他包顿饺子，于是长辈的慈爱和怜悯心一下子泛滥到有些收不住。
“是啊哥哥，你来我家，我给你玩我的ipad。”
一旁眯着的陶乐真还惦记着白天彭霄借给她电子设备的“恩情”，也主动发出邀请。
“好，”彭霄点了点头，停了几秒后继续道，“不过你应该叫我叔叔，我和你妈妈是同学。”
此言一出，蔡玉芬和梁晓冬都下意识转头看向周缘，周缘张了张口，低头看向始作俑者陶乐真。
陶乐真自知白天一句脱口而出的话被人当了真，自觉愧疚，默默捂住了嘴巴。
“她不是我女儿，”周缘从侧后方看向彭霄，轻声开口道，“她是我……妹妹。”
“刺啦”一声。
一个刹车，车内的人伴随着惯性身体下意识往前掼了一下，好在又很快恢复平稳，周缘微微皱眉，抬起头看向驾驶位上的人。
“傻逼吧那个车，这种时候并道！”
梁晓冬不满地骂骂咧咧，周缘才知道原来是有车抢道，她抬头看向彭霄的侧脸，见他原本皱起的眉头渐渐舒展，像是也松了口气。
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回呼城的后半段行程，车子内极安静，大大小小折腾了一天，都忍不住打起瞌睡，唯有周缘仍保持清醒。
如果开车的人是陈清清，她也许不会想这么多，感觉累了就眯一会儿，毕竟关系那么近。
可现在坐在驾驶室里的是彭霄，本来捎他们一路本来就已经够麻烦了，要是连她也闭着眼休息，难道真让彭霄觉着他们这一家子拿他当司机了？
她坐在后座认真思索着说点什么，忽地想起那日和那位小唐相亲时身后那桌坐着的人，可是话到嘴边又开始犹豫，毕竟那天她的那场相亲实在有些怪异丢人，更何况如果那天看见得真的是彭霄，他为什么没主动提起呢？
想了半天，周缘还是没有选择提起那天尴尬的一幕，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偶尔蹦出几个话题，然而硬生生起的话题就像是从前上学时复读机里刻板的英语对话。
一来一回之后，最终基本都以冷场告终，以至于片刻后彭霄似乎终于没忍住，从后视镜里看了周缘一眼，沉默片刻后还是开了口，
“你累了吧？累的话就睡一会儿。”
周缘微微一愣，这句话在当代社会中的语义很容易被理解为对方不想再继续对话的一种信号，然而彭霄的语气却很轻，伴随着落叶细细簌簌落在车顶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柔软，因此周缘很难做出判断。
但彭霄既然这么说了，她也乐得不用再费尽心思找话题，默默倚向靠背，而后松了口气。
车子一路开到周缘家小区楼下，为了避免丢人现眼，周缘提早便扒拉醒了那三个呼呼大睡的人，这三人睡饱后似乎重新蓄满了精力，同彭霄告别的时候一个赛一个的热情。
“小彭啊，你下周六来我家，姥姥给你包饺子，叫上你表姐啊。”
蔡玉芬佝偻着背，一字一句地嘱咐彭霄。
“哥哥，你来的话，咱们接着一起打游戏！”
陶乐真也踮着脚向他发出热情邀请。
“兄弟，咱俩加个微信，要是之后有什么适合我的活，你直接跟我说啊。”
最后是扒着车门同彭霄说话的梁晓冬，他刚才在车上无意间抱怨起现在的活不好干，现在兼职的那家酒吧里客人也没有以前多，彭霄便接了一句，说有朋友在呼城开了间健身房最近在招人，梁晓冬便起了心思，屁颠屁颠加了彭霄的微信。
这三人的态度都太过热络，衬托着最后一个还没开口的周缘格外木讷，她站在梁晓冬和蔡玉芬身后，猜测彭霄大概也没想到只是出于好心顺路送了几人一程，却又沾上了这一大堆的后续。
再想想方才在车上两人不尴不尬的对话，更不忍心再用没营养的废话浪费他的时间，于是本想趁他们热闹告别的时候浑水摸鱼，笑一笑摆摆手也就算了。
只是抬眼的时候，却发现彭霄的视线正好望过来，借着路边昏暗的灯光凝视她，她客套的笑容还停留在脸上，就这样与他视线相交。
“那我先走了。”
彭霄开了口，语气平淡客气。
“好。”
周缘点了点头，同他的视线交汇一秒后，又礼貌错开。
就这样，三个人看着彭霄的车子掉头离开。
第10章 我讨厌你，周缘！
“这小孩人真不错，这么热心把咱们送回来，以前怎么没注意过这孩子呢……”
一家人把彭霄送走，上楼的时候蔡玉芬一边感叹，一边向周缘旁敲侧击：“他不是陈清清表弟吗？你和陈清清那么好，咋没听你提过？”
“不熟。”
周缘嘴里蹦出来干巴巴的两个字，蔡玉芬瞧她一眼，想说点什么，又及时闭了嘴。
回到家里，梁晓冬第一个把自己整个人扔在沙发上，摊手摊脚地像只章鱼，蔡玉芬嫌弃地拍开他的大腿，自己脱了外套端着茶缸在沙发处坐下来。
陶乐真这回倒是轻车熟路，自己脱下外套准备挂在门口衣架上，可惜个子太小，踮着脚试了两下也没够上，周缘最后一个进屋，看见的便是小姑娘努力挂衣服的样子，她顿了顿，刚准备伸手帮她一把，却看见陶乐真抬头看她一眼，然后抱着外套转身啪嗒嗒跑到梁晓冬面前。
“可以帮我一下吗？”
梁晓冬本来在四仰八叉地玩手机，闻言看向陶乐真的时候表情有些不知所以，细看又有些受宠若惊，他挠了挠头，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低头入眼的便是陶乐真眨巴眨巴的圆眼睛，他还是吊了下眉梢，慢吞吞站起身，把陶乐真的外套挂在了门口。
周缘看了看一脸无辜的陶乐真，又看了看梁晓冬，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她想起当年她第一次出现在这里时，梁晓冬对她的态度简直混得要命，从前她只听说隔代亲，莫非兄弟姐妹之间隔着一个人也会格外亲昵？
也或许根本不存在这茬，只是因为如今的陶乐真比当年的她要讨人喜欢的多，所以才有截然不同的待遇。
“陶乐真，你先回房间去，我和你姐姐说会儿话。”
蔡玉芬喝了一大口茶水，冲陶乐真比划了一下，陶乐真倒也听话，从善如流地推门走进周缘的卧室。
当然，现在也是她的卧室。
旁边的梁晓冬见气氛不对，眼珠子转了转，也神不知鬼不觉抄起手机回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