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了言语含糊，没再提化形之事。
想到午间时，休言被他的猜测惊得脸都白了七分，虽说休武胆子不小，可那毕竟只是面对人，对着妖物是什么反应，也不好轻言判断。
休武呆怔了瞬，随即剑眉拧着，无比担忧：【可它、是妖吧？会不会对圣子不利？据说狐狸，一向是不好相与的野性子，更何况......】
未了摇头，宽慰道：“不会的，这狐儿，不会伤我。”言罢，他瞥向蒲团上的十三。
休武叹了口气，见未了如此笃定，只得抬手应着：【好吧，弟子知晓了，不会对外提及的。】
他顺着未了的视线侧目瞧望狐狸，挠挠头，心下思忖着：也不知师祖可有给圣子写道符？
第8章 完，暴露了
十三虽看不懂休武的手语，但从未了的言语中也猜得出二人在探讨什么，此时见两道目光纷纷投向自己，狐狸不由心一颤，立即将头埋进狐爪，上演假寐。
休武：【……】
屋外的雨声渐止，休武看时辰已晚，便起身施礼告退。
待到他脚步声渐远，身影完全消失于院内，十三才默默松了口气，抬起狐首，若无其事地环顾四周。
只是小圣子似乎并不打算接它的戏，乌蒙蒙的眼珠看向狐狸，直白地问：“方才的话你也听到了，午间的话，我也是认真的，且不知施主还打算装上多久？”
浅金瞳左右转悠，狐狸的两只前爪不停地搓弄着，不知如何应对，可这小圣子压根没给她思忖的时间，又是一道追问甩来。
“你有名字吗？”不知想到了什么，未了面露羞涩，“你是只雌狐吧，之前你翻过身子时，我不小心看到的，所以......”
十三：“！！！”
狐狸竖目炸毛，立时起身，支棱在蒲团上昂首怒视对方。
“所以你知道了还不提醒狐，故意看狐出丑？好你个不知羞的幼崽”
未了：？？？
一道娇嗔传来，音色空灵清冷，偏偏尾音卷了舌尖儿似的软糯，如明珠敲玉盘，悦耳动听，媚而不俗。
只是这声音像是通过魂识灵海传入耳中，那狐狸除了龇牙威慑，显然并未开口吐言。
十三狐眼微眯，乜瞪着小圣子。
未了还没来得及惊喜于狐狸的人语，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指控震得晃了神，墨瞳微微睁大，鸦羽飞快地扇动了两下，伸手摸了把小光头，略显局促地解释：“可、可小僧只是见你、呃，见施主翻开了腹部，不、不是故意瞧见的，而且，知晓后，也不曾、摸过施主腹部的毛......”
“狐恼得是摸毛的事吗？狐恼得是你既知晓，就该早些出言提醒，甚至适时地制止狐犯蠢！”十三回想起这些日子各种毫无脑子的举动，尴尬懊恼得狐
爪抠地。
“......”？？？
未了满头问号，所以你到底恼羞的是哪一点？
毫无道理可言。
默了默，他坦然回复：“小僧以为，那是施主的天性使然。”
十三怒：“......”这小和尚，狐能吃掉么？
无视气鼓鼓的狐狸，未了恢复淡定，试探着询问。
“不知施主为何一直装作寻常野狐，是...有什么顾虑？”
十三狐眼闪躲，不自然地摆了摆狐尾。
见状，未了放缓语气安抚道：“当然，身处陌生之地有所忌惮也是应当。”
更何况如今看来，低调处事更为合适。
“不过施主既然于此处养伤，也不好太过拘谨，往后你我独处时，便随意些可好？”
十三犹豫着回道：“这个嘛，顾虑确是有的......不过，你即是狐的救命恩人，便告诉你也无妨。”
狐首像模像样地环顾着四周，带着几分警惕，低声道：“狐曾经从戏文话本里读到过，你们这种剃了毛的光头和尚，最是喜降妖除魔，动辄扒皮抽筋、炼丹制药。”
未了：“......”
善辩的小圣子平生头一次竟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先化去狐狸的担忧。
“施主，你着实过虑了。戏文话本里的故事，做不得数，大都是些杜撰夸张的传闻罢了。”
狐首歪着，狐眸不解。
未了莞尔一笑：“我猜施主并非出自人界，不知实情也难怪会忧心。在人界，其实大多修行之人，是不做伏魔降妖之事的，佛门也好，道门也罢，都以修心修性、度己度人为大道，只有个别分支派系会流传些驱邪除祟的法术。至于捉妖炼丹之举，实为罕见，要么是邪修，要么就是仙域修者。”
狐耳倏地竖了起来，晶石浅瞳划过喜色。
“当真？”
十三说着便从蒲团轻巧地跃上矮几方桌，似是为了断察未了所言虚实，将狐首凑得极近，目珠不错地盯着人。
“那人界的妖灵呢？没有所惧岂不是乱了套了？”狐问。
生在灵界，久居琢玉谷，以杂毛狐狸的道行见识，只隐约晓得自己这种外来户是要受到天道法则的压制，却并不清楚人界的原住民当是何种情况。
温热的狐息缠绕敷面，这狐儿大胆凑近的举动并未震慑到小圣子，他淡然迎上被烛火映得更加通透晶莹的浅瞳，回答对方的问题，不疾不徐，十分细致。
“人间开了智、向往修行的妖灵并不少。且在这崇佛尚道的江南地界，吃香火、听梵音，十分有益修行。但人界有人界的规矩，小僧曾听闻，妖虽有妖术法力傍身，但必须遵守一定秩序，是不得干扰凡人生活的，亦是不得伤人害人，若是违反，会受天道法则的惩罚；同样的，修行之人，也不得肆意残害妖物灵物，否则也会遭因果业报。
“至于那些邪修，他们不走天地之道，虽短期增进了修为，却也极易遭到反噬，且要么魂飞魄散，要么死后堕入阿鼻地狱永无超生。
“而仙域、灵界又是另一套求生法则，虽灵炁充盈极益修行，却也危机四伏适者生存，想必这一点，施主比小僧更清楚。如此算来，也是天道赋予的一种公平存续之法罢了。”
这些玄乎其玄的界域法则，都是未了从他那掌管藏经阁的师伯——悟明和尚那儿听来的，真假也无从验证，但道理上是说得通的，如今他便搬来转述给狐狸，权当宽慰。
事实上，人界的妖灵似乎并没有多么受限于天道法则，要么也不会频频出现妖兽袭人的传闻，那太初山便也不会成为人迹罕至的阴山邪地了。
只不过法则与现实之间，总会有一定的差距，而因果业报，大约是为了不停填补差距才常常迟来。
十三伏在桌案，狐爪托着下颚，思考未了的话，“唔...那倒是，灵界除了琢玉谷，生存环境也是很残酷的。不过人界倒也没有什么土著优待，与狐这种外来灵族一样，都是要受天道的制约了，”说着，觑看眼未了，轻哼道，“哼，狐就说，如若无所畏惧，你这香喷喷的幼崽早被吞得连个渣渣都剩不下了。”
烛火映照下的小秃头笼了一层柔光，不见了往常的深沉，只剩下软乎粉糯。
未了听到它非一般的形容，还未待回应，这狐狸又一次不按常理出牌，居然蹬腿从几案上跳进了他怀里，后爪踏在他盘坐的腿弯处，前爪则扒拉着他的前襟，且愈有向上攀爬之势。
恍若刚刚从未曾理直气壮指责过别人不知羞。
这突如之举让未了惊得失了神，怔怔地看着怀中越凑越近的狐儿，狐眼弯成月牙儿状，湿漉漉的小鼻尖耸动着，仰面贴着他脖颈和脸颊处嗅着味道。
未了不知所措，细瘦稚嫩的双臂虚环着调皮的狐狸，显而易见的僵直，任其嗅了半天，连被狐毛剐蹭得皮肤发痒都不晓得躲避。
杂毛狐狸可不管旁的，自顾自嗅得满足，索性赖在小和尚怀中，发出喟叹：“唔，小和尚，你除了那黏糊糊的白汤和白馒头，是不是偷吃了什么，怎得这般香。”
一定比三哥还好吃，好想咬一咬。
吸溜、咕噜。
未了身子一抖，低头盯着埋进他前胸的狐狸，认真且诚恳地劝导：“施主，吃不得的，佛祖看着呢。”说着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向上指了指，手中的佛串发出好听的碰撞声。
十三仰视着小圣子那双浸了水墨似的眸子，不情不愿地哼唧：“狐当然晓得，再说你救了狐，就算是去到灵界，没了这压制，狐也不会吃你的，狐可是有情有义知恩图报的好狐，你且安心吧，狐会对你好的。”以后跟狐回了家，你这小幼崽就等着享福吧！
这话听起来怪不对劲儿的，但未了也没做他想，见狐儿放下了戒心，迟疑问道：“施主是怎么会被伤到的呢？施主的家...在灵界哪里？”
“唉——多少是有些凄惨的遭遇......”狐首一耸，耷拉着耳朵。
十三将自己如何受伤又是如何来到这里的经过讲了个七七八八，只不过含糊地隐去了谷中之事。
未了默默听着，心下不免对灵界产生了好奇，只不过他能听出来，自己并没有被完全信任，狐狸还是有着忌惮，但这事原也不急于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