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不解一趔趄:……醋性这么大呢…
“不是从前的盈时,”他瞥了眼狐崽子,“应当说,她是盈时的‘从前’!”
十三:“?”说的什么鬼话?
“啧!你莫不是忘了,这里可是未了那世的两百年前!”白不解抬手敲了下十三的脑壳,意欲叫她清醒些,“刘寅初是未了的转世,这刘如意却是盈时的前世。”
“作甚?”闻言,十三的杂毛都要竖起来了,“他两个还弄出前世今生的缘分了?”
白不解却斜眼一瞥,开口不免带了些揶揄:“呵呵,按道理说,这二人不过一世缘分,那盈时帝姬对圣子未了的倾慕没能结成姻缘,也就自然了却了,即便没出那档子乌龙,未了再转世,也不会同帝姬的转世有所续缘才是,更何况他被弄到了这一时空境域。所以吧,盈时帝姬的这个前世出现在此,又同他有了交集,还真的算不得是他们二人的业缘使然。”
言至此,他刻意停顿了下,意味不明地看向狐狸。
不知道为何,瞧见他的表情,十三忽而有种不妙预感,她稍显谨慎地侧了侧身子,反问道:“那是…何故?”
白不解挑了挑眉,“你从前,是不是送了个法器与那小帝姬?”
十三一僵,回想了下,自己那时,为了哄那哭鼻子的小帝姬,的确是送了个手串,可也…
“这…有何关系?”她被绕得摸不着头脑,“不过是个逗趣的小玩意儿……”
“唉——”白不解一声感叹,装作同情似的拍拍她,实则眼底尽是促狭,“那小玩意儿可是功劳大得很,这不,直接成了你同她结缘的信物了。”
“你在鬼扯八道些什么?!”十三的杂毛尾巴差点被吓出来。
白不解却不住地点头,一副真挚诚恳的好鬼模样,“千真万确!盈时的转世本该要与你相遇,了一了业缘,原本命簿就是安排她要通过未了的转世与你结识,奈何未了转移了阵地,她那转世续不上缘,也不晓得怎么回事,竟将业力转移到了她的前世,”说着,他白森森的两手一摊,“这不,便等到你了。”
十三一脸木然,此时的她非常想找个洞穿回‘曾经’,就想知道,不过一条手串,怎么就牵上业力了?!还续缘?续得何方孽缘?
未了身死后,十三便再也没关注过南楚的形势,她只记得待自己再去找金鲤点心时,南楚已覆灭,那里不再称作【南楚】,而是一个叫【陈】的小国。
而今从白不解口中才得知,原来那场血染的大婚后,摄政王楚豫隐身负重伤,没几日便身故了,那又疯又癫的楚七,虽然病秧子似的,竟还活了好些年,只不过是被囚禁在地牢中。楚豫死后,政权旁落外戚,幼帝成了傀儡,内廷动乱,纷争不止。
盈时帝姬为保弟弟,原想争权一搏,却因势单力薄,遭人背叛,败下阵来,被关入了冷苑戴罪修行。后来蛮人入关,一路攻下建业,破了皇庭禁苑,烧杀抢掠,凌辱宫人。盈时帝姬也险些遭难,也就是那时,她便用了十三送给她的那个手环自缢了,算是保全了贞洁。
其实盈时一直带着那个手串。
自打楚权、苻氏双双离她而去,她便知道自己无所依靠,往后的一切,都需得独自面对。自己的所爱,没能挽留住,想要保护幼弟,也没能做到。第一次看见十三用手串上的灵针刺穿茶盏时,那瞬间,她恍惚觉得,这来自异界的东西,也许会是她能仰仗的最后防线。虽说这突如其来的念头很没缘由,但最后一刻,当带着寒气的灵针刺入颈间时,她又一次想起了那时的那个念头,心底竟升起解脱释然。
但这些除了盈时自己,没谁晓得。
白不解所知的,是命簿,是判词,至于业力因果怎会如此,以他的理解,这一切似乎是因着十三从前的所作所为,介入了凡人的因果,才牵出了些许变动。
不过也讲不好她这是该做了结的因缘未做了结,还是又生出了新的枝杈,反正到头来在这一世续上了。
此刻的杂毛狐狸,心中说不上来的复杂,莫不是自己在那未知的许久以前也欠了这小丫头的?
不过白不解方才说的变动,她是无话可辨的。说到底,从前那些事,丝丝缕缕地牵着裹着,怎么也难说清对错,因果上她的确逃不掉责任。
好歹这丫头今时是小和尚的妹妹,倘若又扯出什么姻缘,她真是要…
欸,等一下!
十三心中一悸,有些怔愣,为自己方才的那阵不由庆幸而诧异。
便是扯出姻缘又如何?上一世的未了是出家人,不愿成婚,不思凡尘,可如今的刘寅初,可是平凡子弟,就算结亲成婚,也是理所应当的,不是吗?
她总不好还将他当作小和尚那般自来熟地占有……
十三凝视着不远处的修长身影,陷入沉思。
第113章 二十六载,还算平顺
刘寅初这个名字,没什么喻义,不过是寅时一刻生人。
十三见到他时,他已年二十余六,孑然一身,未有成婚。
寻日里只做素衣青袍的打扮,算是半条腿入了玄门清修的散客。
愼县是落座在江淮之西的一个不怎么起眼的乡野侨县,算是勉强占了建康屏障的边角方席,便也担了几分守淮的名义,依附在地方士族之下,享受着新周朝廷授予的那点优待。同汝阴嘉平几处相比,这座穷乡僻壤并未涌入多少从旧西周流亡而来的北民,却也因此相对安逸些。
刘父当年,也是看中了这点,才选择留在此处定居,没再继续南行。
愼县山地险阻,水网繁乱,所以居住与耕地十分受限,村与村之间,有时隔了弯弯绕绕的数十里,由此也导致了它的民口难衍。
在愼县的南渡流民,基本聚集在县城里,靠着手艺或一身力气维生。毕竟没得田地可耕,好比刘父,正是凭着一手祖传的面食技艺,混迹在县城市集,从巴掌大的面摊到如今也能赁下个巴掌大的门店。
也有另一种,寻着门路攀附上大族门庭,混个僮客部曲的身份,得些营生度日。
愼县虽则偏远人稀,但终归是汝阴身侧,自是少不了门阀贵族的足枝脉络,什么吴家孙家,周氏虞氏,近乎半数以上的县民都算不得完全自由身,拥有自家耕地田产的,不是江南清贵,便是北方豪族。
即便乡野小县,贫富两极,却不妨碍崇文尚玄的风气盛行。
城里的钱庄没两座,学堂私塾倒是不少。除了县里的公办学塾,各家兴办的讲肆如雨后春笋,一茬接着一茬,或是季度,或是年度,还会根据延请的先生师长而灵活开学设课。
刘寅初所任教的水竹堂便是如此。
水竹堂原是愼县虞氏门下的私塾,只为其自家子弟兴办的家学讲肆。后来因佛道玄学愈加盛行,且通晓经学的师长多为隐士高人,虞氏为着水竹堂能延请到更多的周流名士,便开放了学塾,并同孙周几家联合,交换彼此的讲学先生。
刘寅初算不得名流雅士,也非淮阴一带
声名远扬的集大成者,他之所以能得任讲学先生一职,是托了他师父的福。
说起他那师父,姓名未可知,生年未可知,世人识之,皆称其无面道人。
无面道人精通奇门玄术,佛道双修,是江南淮地久负盛传的世外高人,来无影去无踪,有说其入境成仙的,也有传其半佛半魔唯差一念的。
就连刘寅初都摸不准他师父是个什么修为身份,但来无影去无踪的确不假。
可就是这么个踪迹不可觅的无面道人,将刘寅初自小收入座下为徒的事,却有意无意地散播得满城风雨,从江左到江右,自江南往江淮,凡是晓得他无面道人的,便晓得他近些年收了个天赋颇高,但身骨极弱的小弟子。
刘寅初是虚及八岁时被无面道人收入师门的。
一日晨起,骤雨初歇,年少的寅初便在继母余氏的催促下进山采笋子,谁知笋子没采几颗,竟叫他挖了个徘徊在生死边缘的道人。
那人脸色青灰发黑,紧闭双目,浑身冰冷僵硬得好似玄铁,寅初从湿腐厚重的落叶堆里将他挖出来时,道人结跏趺坐、手指捻诀的姿势已不知保持了多久,以至身上的那件道袍被淤泥雨水浸泡得瞧不出原色。
唯有落在一侧似是面具的物件儿却是半点尘秽污浊都没染上。
约莫是年纪小,抑或是生性纯然,刘寅初并未觉害怕,一双细瘦的小手,迫切地探向道人的鼻间——不见呼吸。
随后又抚过道人的心口腕间,仿照着城南的许药郎为自己瞧病时的做法,想去确认那脉搏还跳动否,亦是毫无所获。
就在他以为对方呜呼哀哉得彻底时,却见其遽然睁开双眼,露出满目的惊怒戾气。这忽如其来的诈尸,倒是把娃儿吓得实诚诚一惊,仰面跌坐在地。
原来彼时,这无面道人路经真隐山,不知被点拨了哪一灵窍,念头骤起,不由分说地于竹林中寻了个隐秘处,连防护的结界都被他抛掷脑后,只随手摘下面具,席地坐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