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瞧不起谁呢?就这点玩意!
……
送如意回去的路上,为免她多心,寅初不得不委婉提点,“我这师弟极少下山,于人情俗世也没什么见识,言行举止不免有些唐突之处,意儿多担待些,哥替他赔个不是。”
闻言,如意不由脸红,“怎会,”随即浅笑,“哥才是多心了,意儿哪里就这般小气了。”当然,也不会多想。
她很清楚十三的身份,作为无面道人的入室弟子,想来也是同她兄长一样,需得守着清净身心的规矩。
不过是一时片刻的悸动,她又岂会真当对方是什么良人……
寅初松了口气,暗自庆幸着,十三非是男儿身,转而又觉着,自己这般似乎有些卑劣。
也许他早便意识到了心底的波澜,不过还未能理出源头罢了。
……
寅初回到小破院时,十三仍旧是一副男子装扮,偎依在那棵梧桐前的摇椅上,手执青盏,对着苍穹北冥悠哉独酌。
身旁摆着一方案几,食盒敞着,却只有杏花酿被取了出来。
果然,他就猜她不会主动碰那羹食。除了白粥和馒头,他就没见她主动吃什么,偶尔他会带些糕点小食回来,她也只是浅尝辄止。
“回来了?”
人刚进巷口时十三便嗅出气味了,许是手中的杏花酿实在甘甜,她饮得有些惬意,神态瞧着便越发散漫疏淡。
“怎么还是这身打扮?”
寅初走上前,挽起袖袍,顺势将食盒里的盅盅碟碟取出来,“这是桃花粥,还有青团,都是这个时节才有的点心小食…如意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尝尝看。”
十三没有回答他前面的问题,侧眸瞥了眼瓷碟里的翡翠团子,瞧着色泽莹润,皮肉清透,上面还裹着片湛绿的橘叶。她不觉耸了耸鼻尖,起了兴致,伸手拿起一块,送向唇边,咬下半块。
只觉入口清香溢满,晶莹剔透的果皮软糯弹齿,包裹着绵密的馅料,甜而不腻,清凉适宜。
浅金眸底闪过些许意外,“的确比之前那些个糕点好吃,你也尝尝。”她将青团瓷碟推向寅初。
“不了,你喜欢便好,”寅初摇头,另取出一只酒盏,为自己斟了些杏花酿,“改日如意做了点心我再与你带回来。”
十三忽而意识到什么,蓦地直起上身,打量着浅酌的寅初,虽说精神尚可,但脸色显然又白了些,身上的二两血肉也消减了几分。
她不禁肃起颜色,开口询道:“你是在辟谷?这几日似乎都未见你吃东西。”不是说禁火而已,又不是禁食。
寅初愣了下,随即解释:“禁火三日,食冷羹冷食,我原就脾胃失和,不大耐得住寒凉,索性辟谷三日,也当作清理身心了。”
十三闻言皱起黛眉,“怎不早些同我说?”她抬手朝那劲瘦的腕间探去,触之冰凉一片,眉蹙得更紧了些,“清什么清,你这身子骨,补都填不满,还乱清个什么劲儿。”
这几日见他忙着祭礼之事,十三便没扰他,自寻去了真隐山找红红——她为天籁鸮取的名字——消磨时间,寅初有没有用饭她并不十分清楚,但至少在她傍晚归来后,是没见他吃半粒米的。
原以为他是在刘家吃过了,可现下看来,这人崽子是生生饿了几日。
寅初于修行一事,灵性上是极有天赋的,但受制于肉体,他并不能像寻常修道修佛的弟子那般淬炼体魄。
其实上一世的未了,也不是筋骨俱佳之辈,但比之寅初要好上许多。
十三冥冥之中生出些隐忧,或许是有某种宿因,使得他的肉体一世比一世虚弱。
“咳,三日而已,小生大约,没这么不中用,”寅初安抚地拍拍腕间为自己轻缓地输入暖流的手,“否则要辜负你送的那些参草了。”
十三斜睨了他一眼,左手的灵炁不断,右手则覆在那盛着桃花粥的盅壁上。
寅初不需问,也晓得她在做什么。
果然,顷刻后,他便接着递到自己手中、暖而不烫的粥盅,与此同时,他的体内也充盈着汩汩暖意,僵寒淤堵了几日的血脉终于被疏通了似的,说不上的舒坦。
寅初舀起羹粥,垂眸半遮着波澜,唇角抿出缱绻的弧度,亦不忘低声打趣,“小生这也算是,凭本事吃上热乎饭了。”
也不晓得从几时起,他不再将谢意挂在嘴边,因为他知道,她从来不需要他的道谢,她最喜的,是他不问缘由而接受她所有的给予。
十三仍旧不大听得明白这人的潜言暗语,她只在乎最直接的问题,“那就多吃些,若再有下次,腿打断!”自以为凶狠地教训完,夺过对方的酒盏,一饮而尽,“乖乖吃羹,今日的酒没你的份。”
寅初欲言又止。
这酒酿…虽是杏花甜酒,但极是醉人。
寅初原想提醒,可不知出于什么心思,犹豫着迟疑着,待到整盅的粥下肚,也没开这个口。
于是乎……
上一刻还在赏星赏月的某位潇洒‘少侠’,下一刻便猛地醉倒在摇椅上,别说寅初毫无准备,就连十三自己都是无知无觉。
寅初:……
叹息里多了几分窃窃。
借着并不算明亮的弦月,第一次寻到能任他细细打量对方的机会。
淡而密的弦月眉,微微上翘的眼尾,羽睫垂落似蝶翼,醉意粉酡从两腮蔓至颈间,再到耳廓,仍掩不住那颗猩红小痣……十三的易容术法很玄妙,明明是相似的五官,可若是初次见面,任谁都瞧不出‘他’和‘她’的关联。
但寅初识得出,从一开始便识得出,所以她说是为他而来时,他从未怀疑过。
寅初看起来似乎很平静,但眼中的浮潜却又是那么不平静,他忽而明白,自己心底疯涨的究竟是何物……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清风携着凉意袭来,吹散了那点不平静。
寅初起身,俯身靠近,手臂穿过纤细的颈膝,将她轻柔抱起,踏着月华,送回了房中。
第124章 不告而别?
翌日清晨,如意早早便为寒食辟谷的兄长送来了温疗脾胃气血的药膳粥。
当然,考虑到远来之客,她便多做了几道小菜,以防万一,还备了些醒酒汤羹。
来到小破院时,却见屋内屋外肃静一片。想来是两人久违相聚,夜里难免酣畅饮醉,尚未起身也属正常。否则往日这个时辰,她兄长早该在院子里强身健体了。
寅初虽身骨虚弱,但晨起练气打拳从不懈怠,用他自己的话说——只为能站着多活两年。
“看来醒酒汤没有白做。”如意喃声自语,眼角存了丝浅笑,下意识轻步缓行,进了旧屋。
在外间摆好餐食,她便朝寅初的主卧去,想要唤兄长起床梳洗用膳。经过侧首的偏室时,刻意避开了视线,她以为,里面多半是憩着那位跳脱的公子。
“哥,该起了,”如意不轻不重地敲了敲门,侧耳探听,却没听到里面传出什么动静,接着又唤了两声,“哥,哥?时候不早了,起来用些茶羹。”
这回里面倒是传来些喟叹喘息,只是转瞬即逝,便又没了动静。
如意摇摇头,转身打了盆水回来,将面巾挂在腕间,推开卧室的门,走进去。
“哥,我进来咯,给你打好水了,快些——啊!天啊!”
却叫屋里的景象骇出惊呼,险些连盆带水地泼出去。
空气中,弥漫着杏花酒酿和阵阵清冽异香的味道,她眼前,是轻纱半掩、莹白赛雪的女子,赤足露腿地侧卧在简陋的素布青榻上……
这幅画面,活脱脱神女醉酒误落凡尘,且此时的神女,半醒半阖的眼眸里,那对冰透的浅金瞳虽是不悦地看向扰了自己睡梦的不速之客,却因着宿醉朦胧显得散漫慵懒有余,而威慑不足。
“你、你是谁?”如意惊犹未定,颤声问道。
十三微微一怔,强行拽醒还在困顿中打转的意识,从对方那月牙水眸里,瞧出自己的易容已失效,便知这小丫头的惊叫缘何而来。
她倒不记得自己昨夜有换回装扮……
莫非是醉酒的关系,稀里糊涂解了术法而不自知?
杂毛狐狸的确不自知,毕竟她是在寅初怀里变回了女身,以至于寅初受到的冲击着实不小。
如何形容呢,某种程度来讲,这对他的确算是个考验。
十三懒懒撑起身子,倚靠在床头,“嘘——莫嚷。”
事已至此,她这不大清醒的脑子也只好搬出另一套瞎话来敷衍。
“我是寅初的师姐,昨儿个夜里才赶到。”
如意狐疑:师姐???
正待此时,寅初外出归来,在屋外便听见里头的动静,匆匆进屋,当瞧见餐案上摆着的羹粥小菜,心里头叫着糟糕。
却不承想一只脚刚迈入卧室,便听到十三扯下了谎。
如意闻声回头,脸上还挂着谨慎防备,瞧见归来的兄长,径直问道:“哥…她、你何时多了个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