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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川尘海:如是我闻_随便火火【完结+番外】(200)

  ……

  酸言酸语的酸书生,且不知当着她的面可说得出这些?

  算了,他即使敢说,她也不见得敢听。

  自己不过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狐狸,彼时除了逃和躲,也想不出别的法子来应对。

  可总归是她执意出现在他面前,又一言不合地离开,想来,伤他许多……

  十三心里似蒙了块蛛网,无风时无所觉,风过时,竟缠得愈发紧了,闷得她无所适从。静默半晌,才理好心绪,继续拆着信笺。

  ……

  【至卿如是:

  离情别绪,日往月来今岁初始,春风又绿两岸,桃也夭夭,棠也娆娆

  万象更新,唯吾向暮

  两鬓现微白,却依然不见卿人

  罢了,愿卿安乐,即遂吾心】

  ……

  【念之不忘,思之若狂,即来了,又为何不愿露面?可是还在怪我?哪怕是梦里小叙,亦无憾】

  ……

  【如是,今夏酷暑,闷如蒸笼,你若是寻到了凉爽之地,也带我去躲上一躲,可好?】

  ……

  【苏公曾与我言,他当年被困于安侯之处,忽而从天降一世外高人

  高人修为深不可测,来去无踪迹,多次救他性命,助他完成大计,帮他顺利脱身

  临别时,苏公问其该如何相报,高人却只有一言,便是护某余生

  我原以为,那高人是师父,请苏公相护,是为许我这不孝徒儿最后的庇护

  直到前几日,我与苏公再见,复又提及此事,方才知晓

  高人少年之貌,锦衣白袍,墨发高束,身边跟着只极通人性的红腹天籁鸮,名号十三

  原是我之误解,卿并未真正离开,不过是不想与我相见而已

  所谓报恩,卿终是达成了

  往后,我怕是,再难与卿相见了罢】

  ……

  一连读了十一封,虽是琐碎,也尽是思念。

  吃到好吃的糕点,他会想到她,看见有趣的事物,也会想到她,就连日月星辰,四季变换,他都不忘同她续一续笔墨。

  原来从前他常常坐在树下发呆,都是在想同她有关的一切。

  十三直到今日才晓得,他原是能察觉出她的靠近,即便她隐匿了身形……

  拆开最后第十二封信时,她的手不自觉地轻颤,喟叹自唇齿间渐泄。

  【如是:

  见字如晤,展阅舒颜

  落笔时,我已晓得自己时日无多,却不知卿展信时,我已离去好久

  卿曾好奇,为何我从未质疑过卿为报恩而来,接受卿的忽然出现,甚至有些草率

  只有我自己知道,一切本该如此

  自幼时,我便常常做同一个梦

  山巅,云海,落霞,我被谁抱在怀中,眼前是散落的青丝,轻扬的墨衫

  梦里的我,虽看不清她的面容,却能感受得到她的悲伤,我很想伸手替她拂去垂落的眼泪,却连手指都动不得,只能被困在那具躯壳里,默默忍受

  直到随师父修行,我才知晓世人皆有因果轮回,前世今生,也了解到邪祟入侵,梦魇压身

  我想知道梦中的是谁,却从未觉得她是梦魇

  我笃信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就像师父说,我命犯孤寡,遇情生变

  可若变数本是我命中之劫,又怎是想避便避得开的

  初时,卿在湖边现身,一身墨染绡衣,乌发金眸,宛若神女降世,我蓦然失神,却不为姿容,只因我晓得,眼前的便是入我梦中相识二十余载、素未谋面的她

  有些相遇,可以是注定的偶然,也可以是刻意为之的必然

  但于我而言,无论哪一种,与卿相遇便是幸然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彼时我太过莽撞,心念切切,却忽视了卿之所愿

  别离多年,卿复还时,我似是梦游一般,难以平静,难以置信

  其实,我一直知道,卿即狐儿,狐儿即卿

  且不说相似的浅金瞳,便是身上那股清冽之息,我焉能认错

  狐儿自树梢跌落时,我只觉呼吸难续,心悸不止

  它的神情告诉我,那只是睡梦中的失足,它并不想如此现身

  意识到这一点,我竭力控制着表情,很怕泄露心底的渴求,怕吓到它之后,它便不再来了

  所以我装作若无其事,与它道别

  可我却彻夜难眠

  直到它一次又一次地出现,我才敢相信,这一切并非白日作梦

  卿以狐身相伴数载,虽未置一语,我却也十分知足

  原来所有的情欲爱恋,都可以不那么重要,只要能相见相守,怎样都好

  我依然为误食恶草而庆幸,至于原因,想必卿深知吾意

  世人常执着于两极之事,拼命怀念,孜孜求新,一面回忆往昔,一面乞求将来

  人死后,今生种种不过一场虚空盛宴

  我一生无有追求,于名利物欲上极淡,然势态相迫,便只好顺其自然,唯这一份执念,是求也未得

  我倒是希望,这执念能被带入轮回,随我到来生,如此与卿再相遇时,我依然能够从容坦然,接受卿所言的一切缘由

  聚散离别终有时,这一世,能与卿相识,甚幸

  夕阳已去,月拢梢头,最后的旧人痴语,至此了了

  愿卿安遂,念念惓惓】

  ……

  他等了她二十几年,等一个他自己都不清楚是源自何处的执念。

  直到她出现,声称为报恩而来,这理由在外人听来有多荒谬、在他心中便有多理所当然。

  就像天分四时,日朝月暮,切切实实,本该如此。

  如今的玄狐,自认对生死轮回看得通透,处之泰然,且不说她自己的种种境遇,便是从前见过未了的生灭,面对寅初的身死,她原本…并无太大触动。

  可这十二封信,就像十二道风刃,一发一击,在她心中某处频频掀起异象。

  于她而言,未了是未了,是她要报恩的小和尚,是她喜欢得不得了的人崽小友,后来,她意识到自己与他并非无故相遇,是被不知天意还是宿命的东西牵引着,注定会有的‘重逢’。

  再之后,她追寻着他的转世而来,可转世的寅初,却对她生了情。

  她看得很深,又很浅。深就深在,她知道与他之间的宿世牵绊,远比眼前显露出的或还复杂;浅就浅在,她看不懂。

  情为何物?她从前不懂,现在依旧糊涂,然而她却清楚,自己终究是负了他半生相思。

  风拂过,两颊猝然微凉一片,十三下意识地伸手去拭,却触到点点湿意。

  是何时落下的泪,她竟丝毫不知,原来模糊了视线的不是茫然,而是续满的水雾。

  情不知之所起,可是如此这般?

  她忽然忆起那夜,被他称为情难自抑的唐突,似乎没那么糟糕,倘若再来一回,她愿意试试同他亲近些,至少不会夹着尾巴潜逃……

  ……

  吱呀一声,小破院的木门被推开,一个身穿豆青布衣的瘦削青年背着书箱走进来,那衣衫怪模怪样,直裾束腰,袖子一长一短,一放一收,两条裤腿还兜垂着,好似踩了两只灯笼般,唯有内里的曲领襦衫衬出几分文雅来。

  未及半路,他便发现了梧桐树下的不速之客,猛然吓了一激灵,肩上的书箱都跟着颤了三颤。

  “你、你、你是谁?”

  再仙姿玉容的姑娘,大白天像鬼一般立在人家院子里头,搁谁都得竖起防备倒退半尺,又何况是自来胆小的书生。

  肤清毓秀,眉眼柔和,一双纯然圆润的瞳眸,好似林间受惊的小鹿,一眨一颤,都叫人心软一片,不忍,却又很想再欺负过去。

  还是这般小的胆子啊……

  就算没有那识魂花,十三也认得眼前的书生,他曾经会做这世上最好吃的木樨云芽糕。

  “休言……”

  是了,他是休言,可却是休言的前世,不承想,他的样貌竟同休言一模一样。

  不知为何,此情此景,又见故人,一股酸涩顺着心头涌上眉间,然而再难升腾,便被挤进了眼底。

  十三红了眼眶,不能相认,唯有默默。

  “休言?”书生一愣,这是叫他莫要说话?

  他自然不晓得她所想所思,只是见姑娘方才好端端地,转眼又泫然欲泣,还以为是自己的诘问吓到了对方,当即紧张起来。

  “…这、这位姑娘,小生不是、真不是凶你……那什么、莫非姑娘,迷路了?”

  还能迷路到别个家里????

  书生也觉得不合理,但眼前人对着他哭得我见犹怜,他也不好再质疑什么,只得挠头妥协。

  “要么这样,小生替姑娘去——”

  欸???

  话未落,一阵清冽的雾气倏然扑面,书生两眼一翻,软了身子。

  十三将昏睡的‘休言’安置在藤椅上,随即抹去了他与她的此间相遇。

  有些邂逅,不必前置,她不想因着一点点偏差而误了既定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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