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墨性子疏淡,却并非冷漠无情。可彼时的她正被天雷围剿,渡劫只有飞升成功或失败这两个选择,难不成还能同天道喊话暂停?且御守阵被凌霄设了禁制,雷劫未停,结界便不会消失,里面出不来,外面也进不去。
正因知晓她的困境,太常才会伏击在此。他要灵魄珠,可面对即将入化神境的五灵玄墨,生抢是不现实的,故而他挑了玄墨突破的关键时刻,为的便是借九天雷劫伤她七寸,断她后路。
玄墨挣扎着来到结界边缘,辨认出太常。
原来,他即是当年闯入幽都企图将她掠走的天族。
此时结界外,洛情重伤难行,不善对战的凌霄亦被已身为上神的太常压制得无力反抗,再非幽都相遇时可靠法器偷袭便能从其手中侥幸脱身的对垒了。
天罡紫雷追击得猛烈,玄墨自顾不暇,太常见状,似乎不打算等她带着雷击破出结界,而是眯着幽暗的鼠目,嘴巴扯出卑劣的弧度,只见他以炁驭剑,剑光诡异地闪动着,遽然跃起,一下下刺入凌霄的身体,直至千疮百孔,血流成河。
他当着玄墨的面,将她的师父、她的仙友,残忍虐杀。
而玄墨,神魂激愤,怒火燃心,巨雷惊闪落下,将她劈得口吐鲜血,金瞳覆上猩红,已是走火入魔之兆。
显然,她的飞升失败了,然天道绝不会允许在人界诞生神兽阶位的魔,未免酿成弥天之灾,那淬神的雷劫转瞬即成了弑魔的雷罚,这回便是连结界外都没放过。
似乎是没料到这般异动,太常也变了神色。他顺手抓起晕死的洛情,放话让玄墨拿灵魄珠去白镇神庙赎人,随即遁走而避。
到底是上古神兽,虽有生魔之相,但她却并未入魔,究竟是如何做到的,那之后的事洛情便不知晓了。
……
洛情醒来时,已被太常掠回了神庙。他没有如何折磨他,反而同他说了一番诱导之辞。
他说:“你师父死了,你似乎并没有多伤感,倒不如见那玄狐被天雷劈吐血时来得焦急忧惧。”
“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洛情红着眼,目光冰冷且愤怒,“滥杀仙者,你就不怕遭天谴反噬?”
“呵,反噬?”太常冷笑,那鼠目獐头更显猥琐,“我乃九重天上神太常,今日不过是斩杀邪修、除魔卫道,外加捉拿你这个违反天命的长生之人,何错之有?何来违天之说?”
“你!休要诡辩胡言!”洛情不曾想他竟如此无耻,“我师父如何为邪修?玄墨亦非魔道,纵使我违反天命,那也自有天道来收,又何须你插手?!”
“蠢货,你们不过是被那羊头马脯的赝品耍得团团转,不自知而已。”说着,太常的脸上露出一丝得逞,“那玄狐先前的确算不得害人的妖魔,可现在就未必了,她已现魔障,本神自有理由处置她,便是告到雷部,亦无甚可惧。至于你嘛……”
他捋了捋卷曲的眉尾,忽而语气一转,提议道:“其实本神可以放过你,也可以饶那妖狐一命……只要你助本神一臂之力,本神亦能圆你心中所愿,如何?”
“想要灵魄珠,你别做梦了!”洛情不为所动,“她有灵珠在,你未必是她对手,而我,死便死了,又有何惧?”
他知晓灵魄珠的存在,凌霄和玄墨并没有刻意逼着他提及此珠,只是他那时并不晓得灵魄珠有多么稀有无上,只知凝结了灵魄珠后的玄墨会变得很厉害,它对她而言,很重要。
“哈哈哈——你自然不惧死,可本神说的却是另外的事,”太常放声大笑,而后面带讥讽道,“你对那狐狸情根深种,表白心意却被拒绝得彻底,你之所愿,不就是与其成双偶配吗?”
洛情的脸色骤僵,目光也凝固住,“你如何会知晓?”
“本神在此等候多时,还有什么不晓得的。”太常嗤鼻,又对洛情种下诱言误导,“她如今已凝炼出灵魄珠,此番九天雷劫一过,她虽未入境,但到底是半神之姿,就算是成了魔,以其上古神兽的资质,用不了多久,即是至尊魔祖。而你呢,机缘欠缺,根骨不佳,指望多少仙丹灵药也是难逃寿终的凡胎,又如何入得了她的姻缘阁?别做梦了。”
被戳中心思,洛情有些恍神。说到底,他无法洗髓炼魄,改不了生死,想要同玄墨相守长久,怕是难于登天。且不说生死之限,他想与她相守的心思,也都是白日妄想……因为玄墨,从未对他生出男女之情。
他的执念成为他的软肋,轻易地便被太常握在手中,利用得彻底。
……
太常予他情蛊鸾鸣,令他种于心脉内,让他借生死之难胁迫玄墨。
常言道,孤鸾难鸣,生死契阔,这蛊毒便是取此说,若双蛊无法共振,孤鸾便会发怒疯狂,直至将宿主折磨得了无生息,断去生机。
太常说,以他和她的同门之谊,她一会想办法救他,最好的方式,便是用修为灵力压制住他心脉中的孤鸾,然一旦为他输入灵力,孤鸾便会因为本能的渴望,而将对方的修为吸食个饱腹。届时玄墨耗费了灵力,太常便可轻而易举地取走灵魄珠,而洛情也可以借此机会,将另一只孤鸾种入她的心脉。
有鸾鸣的相助,玄墨必然会对他生出情爱,且他得了玄墨的功力,也能洗髓成仙。玄墨本为神兽,灵力可以再生,修为可以再续,损失这一时片刻对她而言也并无多大影响。
如此一来,两相便宜,终成眷属。
……
事实上,却是太常骗了洛情。
彼时的洛情,并不晓得玄墨的修为只剩下半数不到,若要救他,必定会被吸得枯竭。
在洛情靠着
蛊毒得到玄墨的修为灵力后,一时间难以适应洗髓的痛楚,陷入了迷障。待到清醒时,只见自己双手沾满了鲜红,而玄墨被钉在祈请天罚的神柱上,浴血残身,冰冷无息……
那之后洛情才恍然明了,这一切都是太常精心设计的诡计,巧言诓骗,利用了他,也利用了白镇的人。历经一次又一次的梦境回溯,他才知晓是太常借助蛊毒夺舍,操控着他逼迫白镇百姓完成所谓的除魔祭天。
可转念一想,难道最卑劣无耻的不该是他自己吗?为着那一点私心妄念,自愿陷入奸佞的牢笼,害了玄墨,他口口声声说着对她情深不悔,到头来却将她逼入绝境,断她生机。
洛情痛极生恨,他恨太常,恨白镇的愚民,更恨卑劣的自己。本就道心不稳的他,一念生魔,堕入修罗。
他屠尽了白镇所有人,炼化吸食了他们的生魂,自此后,成为魔道。
洛情耗费心力也没有搜到玄墨元神精魂,他知道,以玄墨的本事,她的元神至多是陷入了沉睡,必不会散尽消逝。
他记得,她曾说过自己绝不能死、也不会死,所以他坚信,她一定是有托生的办法。
他知晓太常并没能夺走灵魄珠,而玄墨的苏醒,他亦猜测是灵魄珠的原因。
彼时他之所以能够感应到玄墨元神的波动,并非只是怀有对方的那几成修为,还有心脉中那孤鸾的一份功劳。蛊虫察觉到了食物的味道,被渴望唤醒,催促着他快些找到她,快些拥她入怀。
只是如今,他不再需要吸食她的修为,也能压制住孤鸾的躁动,那份渴望,本就是他原有的罢了……
洛情不停追踪太常的踪迹,想要替玄墨报仇,然而他去不了九重天,也没能再见太常下界,蹉跎至今,终于等来机会。
他答应与七不悔合作,不是因为被她的诡辩之言说服了,恰巧是她那自以为聪明的暗示,让他品出些异样。
连十三自己都尚未忆起身为玄墨的记忆,又怎会将灵魄珠的事随意告知同她并不多么亲近的七不悔?那七不悔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于是他悄悄捻了只夜蛾做耳目,跟在赤狐身后,探源溯流,寻到了她背后的太常。
他不在乎七不悔缘何受制于太常,也无意深究他们之间的交易。因为从他见到太常的那一刻起,筹谋便已生,往日的恩怨必得清算,有些债,他定要替她讨回。
这一次,他不会再错……
……
他将来龙去脉道与她听,却巧妙地省去了他是被引诱着自愿种下鸾鸣蛊的事实,也没有告诉她关于复仇的打算,即便她终有一天会知晓真相,至少眼下,她不会因着他的那点妄念而生厌。
……
“即便是为着我,你也不该造下如此杀孽……”面前这个泪眼婆娑的师弟叫十三甚是无奈,她拂袖拭去他腮边的晶莹,发出叹息,“竟入魔道,你可知此路是一着不慎便会落得魂飞魄散的终局?”
“师姐……”洛情握住她的手,得寸进尺地将脸凑过去,亲昵摩挲着,喃喃道,“知晓你还活着,阿情便别无所求,魂飞魄散又如何?”
“又在胡吣。”十三抽回手,顺势将他过于妖冶的脸推远,“你若真无所求,做什么弄个傀儡替身来混淆视听,扰人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