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乱想,我说了,唯你甚得我心…”
定孤尘的呼吸微顿,眸光一晃,随即一暗,似潮汐涌动,如云卷苍穹……
十三只觉手臂一紧,下一刻即被拉入熟悉的怀抱,惊呼未及出口,冰凉的柔软便覆了个正着。
琉璃金瞳闪过讶然,倒不是这个吻来得有多么突兀,而是出乎意料的强势。
攻城略地,长驱直入…所过之处,风起云涌,席卷宇内……
混浆浆的灵台莫名蹦出这么几个词,她不晓得用来形容此时此刻的感受是否正确,但绝对贴切!
唇舌被吮的发麻,她分不清那是吻还是撕咬,齿间的喘息是急促而颤抖的。
“是儿……”
贴着自己吃嘴子的小将军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痛苦。
那并非情动,更像是无措的发泄。
一如禁锢着她的臂弯,像是要将她生生嵌入骨血似的,紧得她透不过气。
定孤尘知道自己失控了,但心底叫嚣着的占有、和脑海中时隐时现的梦魇镜像,让他难以唤回理智。
即便如此,十三却没有闪躲,只是伸出手,抚过他的耳际下颌,如同安抚幼崽般,轻轻摩挲着。
不知过了多久,定孤尘终于冷静了下来,凶狠的吻变成歉意的厮磨浅啄,随即将头埋入怀中人的颈间,鼻尖带着歉意蹭了蹭。
“是儿……你是我的…对吗…”只能是我的……
似乎自知理亏,他迟迟不肯抬头面对,只握着她的手,凑近唇边,一下又一下地啄吻着。
听到他低声呓语,十三不由皱了下眉,她不认可这种界定,若论归属,也应该是——他是狐的,而狐是自己的。
但见他情绪尚未稳妥,她也只得无奈由着,没同他计较。
然而心里却难免生了些疑念,小将军这番不似寻常,多少来得有些古怪…总不会是又中了恶草的招吧?
为了谨慎起见,她决定改天要拉着五骨头与他好生查探一番。
……
……
“你做什么要扔我的鱼?”
“你曾救过我……我是来报恩的……”
“你莫不是生来便喜受虐?性子恁般软,可怎得了?”
“人间月色不过尔尔,若要赏月,当属俊疾山……日后若有机会,我带你去……”
“我会一直在,不会再叫你遭这番苦了……”
“对不住,是我回来迟了……”
“寅初,你睡了吗?”
“我答应你,下次会早些找到你……”
“寅初……”
眼前的少女,青丝乌发,淡颜似月,一双浅金瞳盛满了水雾,似嗔似怨……
眸光相触的刹那,「他」心口栖栖,悸动得险些将梦境晃碎……
天色尚暗,朦胧的晨晖穿过窗棂,顺着半掩的床幔泻了进来,驱散了榻上之人的梦魇。
定孤尘骤然惊醒,呼吸在凝窒了片刻后,方才被短促而沉重地吐出口鼻。
他阖了阖眼,又缓缓睁开,墨瞳在明灭的曦光中晃过点点斑斓,又挣扎着沉入深不见底的瞳仁里。他下意识伸手捂着心口,用力按压,似要将梦里的恓惶排挤出去,却抵不住那些记忆画面在脑海里一次次地聚合重映……
第194章 谁做戏
庆云二十二年丁丑月甲午日未时,随使团一同出行的北燕太子万俟宣和胞妹延袖公主,于大凉雁云城内遭遇刺客,幸而镇北将军定孤尘未雨绸缪,遣重山军于近处一路相互,方能及时御敌。
刺客失手,四散溃逃,最终于边境郊野,被训练有素的重山军尽数擒获,并从领头带队之人的身上搜出封藏的密函,由此得知这行刺客非出自同一股势力,幕后竟是北燕六王子与大凉三皇子的联手谋划。
拷问是需要技巧的,要疼到骨子里,也要骇入灵魂中。死士自然不惧死,但军中有无数种法子远比一息片刻就能解脱的死亡可怕得多。
故而没耗多久,这群临时拼在一起的同伙便和盘托出了。
北燕六王子的人是先使团一步自云盛出发,但并未经停雁云,而是绕路至禹州城,由三皇子的人接头引入了大凉境内,而后扮作商队一路翻山过岗转向雁云。不料刚到沙洲便遇暴雪连天,封了左右官道,刺客一行只得蹲守在驿站,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商队身份。终于等到雪融路通,一行人快马加鞭直抵雁云,驻扎在郊野,等待内应放出讯号,妄图一击即中。
那封从北燕刺客身上搜出来的密函是六王子写给三皇子的回信,从字里行间看得出二者的亲熟,似乎已于暗中勾连许久,甚至提及共谋大业、共享天下之期许…
合作目的显而易见,你助我争权夺嫡,我帮你弑兄上位,互通有无。
兹事体大,小定将军不敢不重视,当即令左右副将押送刺客并着一系罪证入京审理。未免走漏消息引起事变,他特将此事以文书密封,八百里加急,先行送上了朝堂。
从事发到入京送报,边关将领的反应迅速,应对及时,连保密都做得滴水不漏,以至于三皇子是和凉帝一同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得知刺杀行动失败。
老皇帝震怒,当场将情报文书扔到儿子的脸上,问其解释。
毫无预料的三皇子,罕见地方寸大乱,下意识跪地喊冤,口口声声称自己实被奸人陷害。
而百官之
内,除了拥护他的几位臣子站出来为其求情分辩,余下的面面相觑,未有敢轻易开口的。
毕竟尚未亲见罪证,就连一向与其争锋的太子都没站出来落井下石,想要趁机跟着踩两脚的人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万一事有反转,没准儿还会牵连自身。
一时之间难有定夺,三皇子被押入狱中,等待进一步调查审理。
话说有太常在,他难道不该及时知晓此事并安然脱身的吗?
三皇子原也是如此作想,然而变故陡生后,他便再也没见过「常公」,先前烧符扯咒的那些个招数,全都没了用处,然事实未定,他依旧抱有一丝期待。
三皇子可冤?多少有点儿,但他绝不是什么无辜善类。
他的确预先便知晓北燕太子带着胞妹混进了使团一行,且他谋划刺杀的本意,是想将祸水引向定孤尘,倘若万俟兄妹在雁云城出事,北燕王一定不会轻言罢休,想要平息对方的怒焰,作为守将的定孤尘必得担责,届时他便可趁机设法扶持自己的人接手重山军,削弱太子一派的势力。
勾结北燕皇族,妄图刺杀北燕太子,确有其事,但他如何都想不通,与他共谋这一切的,明明是他那成了北燕驸马的外甥萧子舒,怎会变成了企图弑兄夺嫡的六王子?
……
直到数日后,屠二狗押着一众刺客进京面圣,将口供和密函一并呈上,证据确凿,三皇子百口莫辩。
说没有与北燕六王子勾结?但那封密函上清清楚楚印着六王子的印鉴,上头明晃晃写着「大凉三殿下亲启」;辩解自己并无夺嫡野心?满朝文武没一个会信这鬼话,他与太子的斗争,只差摆在明面上互捅刀子的地步了。
当然,他亦不能自爆说是为了陷害镇北将军而设下此计,供出萧子舒无疑是坐实了自己的罪状……
由此,三皇子口中的冤枉成了无用的吆喝,苍白的辩解在众人眼中堪比戏言。
……
知子莫若父,三皇子是个什么德行凉帝门儿清,显然不信他能清白到哪里去。
但面对这种情况,他依旧想与儿子寻一个能从轻发落的机会,下令御史台与大理寺卿协同彻查,亦是抱着折中权衡的用意拖延时间。
只不过,老话儿讲,祸不单行,好事成双,凉帝的这番心思到底败给了他儿子的多行不义。
半月后,兵部尚书沈宗元带着湘玉公主偷来的通敌密函以及人证哈吉,将三皇子一纸御状告到了老皇帝面前,翻出了多年前那场害死忠臣良将的祁连谷之役。
当初,与西凉将领呼炽沆瀣一气的原是身为监军的三皇子,可怜忠勇护国的定大将军身陷埋伏,命丧峡谷。军师萧云州受其威胁,含冤伏罪,据说斩首时,八月飞雪,天公震怒。
嫡亲的外甥在他手上失踪,生死未卜,回京后,湘玉公主对其有所怀疑,为除后患,他甚至不惜与妹妹下毒,唯恐她揭露自己的罪行……
真相公之于众,证据确凿,三皇子辩无可辩。
身为死对头的太子,终于等到机会,摆起义愤填膺的姿态,打着替肱股之臣讨公道的口号,踩得不遗余力。将祁连谷之役的种种可疑之处放大细究,而他的拥趸更是翻出三皇子往日的种种过失罪责,无论大小轻缓,尽数丢出来,势必要将其锤死在谷底。
此时的三皇子也咂摸出来了,自己是一脚踏入连环计,沦为了被狩猎的黄雀。
而这一切,都是他那好外甥和定孤尘的合谋算计!好一招偷天换日!好一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三皇子心中翻涌着浓烈的怒火和怨毒,恨意滔天却莫可奈何。墙倒众人推,他无法抵抗围剿的冷刃密网,连唯一能指望的常公都杳无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