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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川尘海:如是我闻_随便火火【完结+番外】(256)

  ……

  漏尽更阑,镇北府,书房内,萧子舒很清楚,这是他同他的最后一面。

  “你…都安排好了?”

  “嗯。”

  “我是说,李姑娘那儿,你…”

  “已经让人送她离开了…”

  “这样…”

  “你呢?”

  “我?”

  “你同延袖公主的亲事,可放得下?”

  “有什么放不下的…她原就不喜欢我。”萧子舒扯出一抹勉强而惨淡的笑。

  定孤尘将他的表情收入眼底,“那你呢?”

  萧子舒眸光微暗,似是而非道:“现在的我,没那个资格。”

  “值得吗?”

  “当然,”这次的回答却很笃定,神色坦然,没有丝毫动摇,抬眼反问,“你呢?”

  “我希望是值得的…”定孤尘也没有动摇,只是垂眼的刹那,似有遗憾闪过。

  萧子舒微微一滞,“孤尘,其实你大可…”

  定孤尘打断了他的话,“走吧,莫误了正事。”

  再抬眼时,那双如墨的深瞳,静若止水。

  萧子舒深深看了他一眼,紧闭着齿关也咽下了那句苍白的劝阻。

  已经决定好了不是吗?

  是的,这是他和他的决定,也是他和他的妥协,为着那份愿景。

  第202章 罢了罢了

  山路半途,洛情在话音未散时,十三就已化作一道光影,转瞬离去,独留他在原地,吊影自伤。

  他还是将定孤尘的决定告诉她了,也正如他所料,她会不顾一切地奔向那人。

  唇角掠过淡淡寥寂,灰瞳半掩,覆满黯然。

  他没有追上去,而是缓缓叹息着,咽下苦涩。眼尾的余光随之闪动,似有若无地瞥向某处,半晌后,身形一散,遁光而行。

  有些事,终须落幕,有些债,必得讨偿……

  ……

  定孤尘独自坐在城楼之上,青锦白绸,玉冠束发,没有刑台高柱,亦无缚身绞链。他曾坐在此处退敌无数,而今赴死,是为了给众将百姓一个交代。

  他有罪,但他不是罪人。

  这一点,他和萧子舒都清楚。

  他从前只为复仇,承袭父志也是形势使然,戍边守疆更像是父亲和叔父留下的任务,他要做好,是为肩头之任,而非心中之责,更非心爱百姓。

  可眼下,他在城楼之上,眺望大漠孤烟,万里黄沙,生平第一次心有所触,神绪杳然,此刻他竟无比眷爱这世间众生,那无关疆土国界,无关男女老少,亦不限鸡犬牛羊。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生出这般心境,许是将死之际,有所顿悟。

  墨瞳透境,廓然无累,似神悲悯。

  视线扫过城下的萧子舒时,他蓦然浅笑。

  愿你口中的寰宇熙熙,海晏河清早日到来……

  孤城寂寂,戍楼寒彻,残冬腊月,飞雪漫天,似霜刀冰刃,侵肌刺骨。

  “放箭。”

  萧子舒木然地吐出两个字。

  冷箭离弓,势如破竹,一发破的,没入心弦。

  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城楼上的定孤尘,周遭一切陷入寂然,而他知道,是因自己落入了深渊。

  被选中的弓箭手,或是师承哪位高人隐士。长弓一箭,已出神入化,夺人生息,不过瞬间。

  他只盼这一程,他走得不那么痛苦。

  今日的决定,的确是定孤尘的提议,但也是他萧子舒为宣之于口的野心所付出的代价,所以他并不无辜,甚至有些卑劣。

  自己是何时产生了想要皇权的念头呢?他也说不清,约莫是日久而生,由最初的复仇逐渐演变成对大凉皇室的厌恶与唾弃,便想着,若任这样一帮只为私心而不顾百姓安危、甚至能残忍杀害忠臣良将的人坐上皇位,那不如取而代之。

  “取而代之…那你是打算揭竿而起,还是师出有名呢?”

  “有何不同?总归都是弑君夺位,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自然有区别的,一个乱臣贼子人人皆可诛之,一个是顺应天意群臣皆当奉之。”

  “你都这么摆出来了,我若再挑那乱臣贼子的路,必是蠢得没边了……”

  可笑他当时并不知,那人口中的「顺应天意」是如此代价。

  到头来,他仍是那个蠢的。

  “子舒,我可以助你,但重山军不能……不止凝结了父辈的心血,也是大凉百姓最坚固的铠甲,意味着它永远只能将矛头朝外挥,绝不可背负叛军之名……”

  “所以师出有名,便是用你的命铺路?!我不认!”

  “这是于你我最有利的选择。”

  “何利之有?明明是让我做那不仁不义之徒!”

  “仁义用在正确的地方才叫仁义,否则只能称作优柔寡断。”

  “背着你的死过余生,这太残忍了……”

  “这就残忍?那你的胸怀如何撑得了天下?你所谋之帝业,是注定要以万古枯荣砌就而成的,迟疑心软,如何能成其大?”

  “……”

  常听闻仙者修炼,多有杀亲证道之关,而今,他也不遑多让了……

  ……

  十三来时,远远即望见城楼上迎风倚坐的定孤尘。无论霜雪舞动得多么恣意,他依旧寂然如斯,唯有那身青玉袍任风披拂。

  四周的喧嚣蓦然止戈,在她耳畔,似乎也只剩下那锦绸的鼓猎,就连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随之消散,抑或是那太过凌乱,让她难以辨识。

  身子僵沉,心底空悬,灵台一片木然。面对可预料的意料之外,她不知该作何反应,叹无常吗?却总有一种被宿命一次又一次的戏耍之感。

  ……

  许久后,也可能是斯须顷刻,十三终于动了,她默然褪下腕间的佛串,捻诀起阵,一道灵光倏忽闪现,原身的封印被解开。

  换回身体的瞬间,那具帝灵芝的肉身也变回了本来面目,化作掌心大小,莹透似水晶,在日光的映射下,鎏光熠熠。

  羽衣蹁跹,雾鬓云鬟,她携着清冽,掠至城楼,宛若飘絮落在那人身侧。

  城下临墙观望的人群顿时传出阵阵骚动。

  眨眼间便出现在城楼之上的女子,神鬼莫辨,众人除了骇然惊呼,一时间竟未想起该如何动作。

  萧子舒亦是吃惊不已,只是他的那份惊讶与旁人并不完全相同。

  他自然认得出那女子,她是孤尘的未婚妻子,即便对方的身形变了样,但容貌气焰是绝不会错的。可他明明记得,孤尘说已将她送走了的。眼下她又以这般姿容骤现,着实始料未及。

  且那诡异的身法……

  她…究竟是什么人?或者,不是人?

  萧子舒心如悬旌,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城楼上的动静,却并未冲动

  ,抬手阻止了欲将登楼拿人的将领,打算观变择机。

  他知道孤尘对这女子用情甚笃,眼下,遥见那抹遗世独立轻轻抚过沉睡之人时,他竟有种说不上来的恍然之感——孤尘与她,许是宿命。

  ……

  不远处,隐匿在巷角的沈阔,同样看见了突然现身的十三,亦同样震惊。

  他知道,他的少爷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将小夫人送走的。

  其实,他多少猜到了小夫人并非寻常女子,而今她忽然现身,莫不是预料到少爷会出事?那她是来带走少爷的吗?

  沈阔不确定,但他记得自己尚有未完成的使命,挣扎再三,终是止住了上前的冲动。

  ……

  十三没空理会城下众人的心思,那些嘈杂亦被她屏蔽一干二净,此时此刻,她的眼中唯有安静坐在轮椅上的定孤尘。

  那心口处的殷红,比九日悬空还要刺目。

  没作迟疑,她抬手将掌中的帝灵芝碾碎。透明的软肉一点点化成津液琼脂,被她尽数滴入了那片血梅花蕊之中。

  嵌入他身体的箭矢一早便被她弹指挥落,心口上被锋利寒铁戳出的血洞洞,在帝灵芝的滋养下很快就被填补平整,甚至完好如初。

  然而,弥合的却只有肉身血躯,那人还是半点生息也无。

  十三这才相信,她的小将军,是彻底离开了。

  刺骨寒风中,是融不开的血腥味,空气进入肺腑时,变得异样浑浊,甚至有些辛辣,终于将她木然的灵台搅出了些许震荡。

  定孤尘胸口的血色不知何时转移到了狐狸的眼中,金瞳染灼,好似一片赤色暮霞。

  她自然是痛极了的。

  心头肉仿佛被挖走了一块,反倒将疼痛麻痹住了,有些迟钝,但莫名疲惫。

  他在她的面前,经历一次次死亡,一次次变得冰冷,而她每一次,都要重新与他相识,带着曾经的记忆、那些只有她独自记得的过往,适应着每一世的他,可到头来,还是要亲眼见证那所谓的,既定命运。

  每一次,她都要在记得的同时,学会忘记……

  “你个小骗子,明明说好了要同我成亲的……怕我后悔,要我承诺,自己却退缩了,可是属乌龟的?”十三的金瞳弥漫着朦胧茫然,似泣非泣,似叹非叹,“明明……来年春月,便是吉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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