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可不是么，八重那傻子，惯是偏心那死丫头，巴不得把自己那点儿灵汁仙液一股脑都喂给人家！”无论外表多雅秀，也掩不住三从这一口伶俐毒舌。
“不许她用灵药，是想让她记住这疼，反思己过，”淮娘抬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缓缓叹气，“不过当日我一时气急，下手也重了些，用便用吧。这事说来，也怪十三贪玩，若不是她嚷着出谷，也不会出事。出了事，狐崽子自己也要背上一半才是，待回来，合该抽顿鞭子长长记性。”一个两个散养得皮了，都这般不让她省心。
“这可使不得！阿娘，小十三那身子骨，您一鞭子下去，她半条命都丢了，到时候便只有将我炖了给她吃，尚能救上一救，心疼的不还是您自己！”三从夸张地惊呼道，明知淮娘只嘴上说一说，绝舍不得动真格抽十三鞭子，可他还是忍不住帮腔。
淮娘被他这话险些气笑：“瞧瞧，我只说上一说，你这都要炖自己了，方才还说老八偏心，怎么，到你这儿就算不得了？”话音刚落，瞟见在一旁看热闹的五子围，毫不客气地一道怼去，“你装什么看戏的，你们一个两个，别以为我瞧不出来，若不是平日里太过了，岂会引得小七吃味？女娃娃正是争宠的年纪，闹出这么大动静，你们都该一并罚过！”
五子围心虚地摸摸鼻子，往后一缩，没敢回嘴。
三从：“……”那不一样！幺妹才多大！
（十三：就是，狐还是个幼崽！）
……
雾袅花香的流火轩，单看这纤巧布局，便知是位佳人居所。
此时，秀雅的闺阁小居内，一对仙子似的璧人正肩并肩围坐在青岫玉桌前。
娇艳迤逦如春桃似的少女，贝齿轻轻咬着朱唇，一双秋月瞳噙着晶莹泪珠，欲滴未滴的模样，甚是惹人怜。
少女掀开衣袖，露出半截藕臂，颤悠悠伸到青年面前。
身旁的青年肤赛白雪，小巧精致的脸庞上，那双眉眼极其艳丽惑人，此刻这双明眸美目正满含疼惜地瞧着少女布着红紫鞭痕的手臂。
八重随即从怀中取出灵露，轻轻涂抹在七不悔的伤口上。
“唔，疼…”
“对不起对不起，我轻些。”
五子围进来时，瞧见的便是这幕你侬我侬，惺惺惜惺惺，只不过他现下并无欣赏的心情。
他敲了敲壁门，打断了屋内的两个。
八重抬头看见五子围，手忙脚乱地收起伤药，藏进袖中，开口话都说不利索了，“五哥，你、你怎么来了，我、我就是来看看七姐，方才，方才就是…”
七不悔眼见着八重紧张怯懦得口齿不清、涨红了俏脸，眼底涌上一抹厌色，没有理会对方，直奔五子围走去，娇怜开口：“五哥，你是来看我的吗？”说着眼中瞬时氤氲起来，“阿娘她，还在生我的气吗？五哥，不悔知道错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这啜泣一抖一颤的，本就娇艳面颊此时更像浸了雨露的两朵海棠。
青丘赤狐就是不一般，同是狐族，杂毛十三当真丢份，怎地就会打滚翻肚皮呢？！
八重见此情景，已心疼得红了眼，想说些什么替佳人开脱，但面对五子围并不算好看的脸色，又不大敢开口。
五子围仿若无睹，只开口对八重说道：“老八，你且先避让片刻，我同不悔说些事情。”
见对方犹豫，而后补了句，“母亲允了伤药。”
闻此，八重面露欣喜。
“太好了，那我这就去准备，灵药灵露得多拿些。”说完便兴冲冲跑了出去。
馨香精巧的内室，此刻只余五子围和七不悔相对而望。
“五哥，你要同我说何事？”七不悔面上软糯乖巧，实则心里惴着忐忑。
五子围绕过她，跨步走到岫玉桌旁从容落座，随手拎起桌上的茶器，为自己斟了杯茶，而后煦然开口：“我稍后便会启程去人界寻十三，”他唇边挂着浅笑，手指把玩着玲珑茶盏，这才转向七不悔，眼中却别有深意，“不悔，你可有话要讲？”
七不悔眨动着双眼，似是没懂对方的提问，开口先是关切十三情况：“可是十三有消息了？怎会到了人界呢？算了，只要找到就好，我…”
五子围见她又是要哭的表情，不耐地挥了挥手，“好了不悔，现下只有你我，我便只问你这一次，”说着他直视她的双眼，目光清冷淡漠，甚至有些凌厉，“十三出事，当真只是意外？”
七不悔瑟缩了瞬，视线微微有些闪躲，“五哥，你信我，我真的不知十三究竟遭遇何事了，当日情况，我已尽数说了，绝无隐瞒。若我在，又怎会让她出事呢，即便平日里我与她没那么亲近，可、可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我的妹妹啊！”语气里满是委屈无辜。
五子围冷了声音，“不悔，我给过你机会，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七不悔怔住，他的态度，让她如沐寒风。
……
……
八重再次进来时，房中只余见七不悔独自呆坐，娇颜惨白，神色忧惧。
八重：“七姐，出了何事？五哥他…”
七不悔没有回应，只是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将红唇咬出一串青白印痕，秋水眸底涌出浓浓的不甘与失落。
七不悔：原来，于你心底，就真的只有她一个妹妹……
……
五子围走出七不悔的居处，目览这无四时之分的幽谷，饶是缥缈仙境，瞧上个百年，也倦怠了，怪不得十三待不住。
“小狐崽子，你可真会给五哥出难题啊。”
五子围口中叹着气，脚下却丝毫没有耽搁，拢袖御风朝藏易阁行去。
第22章 绪智
且说这比邻而居的玉峰寺虽没有‘天子寺’的头衔，但因着门下的僧徒皆是名门世族、皇亲国戚，所以本质上来讲，倒比奉先寺更像个皇家寺院。
虽说占地面积不比奉先寺，但它内里却别有洞天，想当初，某位王爷可是费了好些心思在这上头。
殿宇沿南北中轴坐落，庙阁呈东中西三路对称展开，气势恢宏，布局精巧；亭台楼榭，重檐青瓦，回廊曲旋相接，开阖得宜，更有说不清的名花异草、葱茏古树装点陪衬。
先帝的胞弟禄康王，楚膺禄，三年前于此落发，遁入空门，只是这空，不似真空。
光是看他这楼宇亭阁的院落便免不得想啧叹两句，处处皆是雕梁画栋，瓦瓦都是富丽鎏金，若是不看门外匾额，当真要误以为冒闯了何处宫阙，又怎会晓得这里是禅音佛门！
不过禄康王的出家，本就是做做样子，他虽不妄想皇权，却无比贪恋荣华。贵僧的身份，让他于朝堂庙宇间行事颇为便利，如今的身家，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此刻，这座红楼翠阁的主人正委顿地横陈在嵌金沉香罗汉榻上，罗衾冰丝制成的僧袍不堪重负，勉强包裹着他臃肿的身躯；两名身着薄纱轻衣的小奴跪坐于两侧，身材纤细娇小，面容清丽，不辨雌雄，一人慢摇着羽扇为其纳凉掌风，另一个则纤纤素手剥着诱人青提，一
粒接一粒地喂到他口中。
寝殿内珠帘凤飞，金銮盈彩，台基上燃着麝香，烟雾缭绕，在鎏金佛灯映照下，这幅靡靡画面处处透着难以言喻的迷乱。
“王爷，绪智禅师求见。”
门外沙弥的请示让本来有些昏昏欲睡的禄康王提起三分精神，“快请禅师入室。”
边说边在美婢的搀扶下起身，四肢笨拙，躯体沉重，只这一起一靠就不免粗喘数息。
少顷，便见身穿青袍僧衣，面覆黄珀晶石面具的绪智缓步而入。
禄康王侧着他那苍白浮肿的脸孔，看向来人，“禅师此行已有半载，当真辛苦，却不知可有收获？”声音虚浮懒散，促狭窄小的双眼微微垂挂，好似被裁掉了半边的柳叶儿般，此时又半眯成缝，让人难以捕捉其中的神色。
与禄康王的庞躯相比，绪智干瘦的像根枯槁，却透着股苍劲穹捷。
他浅浅作礼，应道：“回王爷，药已寻齐，待贫僧准备好辅材，约莫这两个月，待到入秋，便可进行四值长生丹的炼制了。”
许是黄珀石晶面具遮住了面容，让他本就低沉喑哑的声音更显粗糙，闻之犹如步步踩在了残破的枯叶上。
禄康王欣喜若狂，拊掌称赞，“好！好！禅师果真不曾让本王失望过！哈哈哈——”他的双颊因为激动而泛起异样红润，“如此，本王就静候佳音了！”
能让他露出这般渴求的长生丹，不是别的，正是当年逸轩王楚玮口中那以舍利子为药引才可炼制的仙丹，服之则可期于彭祖之寿。
绪智未出声，只是稍作颔首，算是回应，叫人辨不出情绪的波澜起伏。
禄康王也不在意，转而想起旁的事，“对了，本王那侄儿，又病倒了，据说从惊蛰后便寒疾缠身，一直闭门卧床见不得客。便劳烦禅师前去瞧瞧，再为他配制些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