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
他称自己是未了，只记得太初山巅的最后一幕。
他还说，她虽是抢婚，但也是同他拜了天地的，奈何未及礼成，便遭了难。
那一双墨瞳漆黑似玉，明净澄澈，映着灵泉的水色，恍如河汉同现参商，青冥齐升日月。
一川烟波，难掩山色。
苍阎满目震惊，半晌后，方瞥见他唇角一闪而过的波澜，终于反应过来。
“小珠子，狐看你是想找死了。”
竟同她玩起了失忆的把戏！！！
狐狸恼了，一怒之下，倾身将还未翻出紫晶玉棺的「小和尚」扑了回去。
“你这躯壳许久未用了，怕是不大灵活，狐不介意帮你一帮……”
话未落，红着眼尾，覆上那唇。
颤抖的回应，缱绻而缠绵，却早已分不清是谁的焦灼，谁的眷恋。
紫玉棺椁被重重合上，扑通一声，再次沉入泉底。
衣衫窸窣，浅叹低语，伴着绵绵娇吟，阵阵喘息，向来沉静的灵泉被搅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月下灵泉，旖旎忘归。
唯有六爻深受其害，从龟壳里伸出四肢头尾，红着脸瞪着眼，颤巍巍爬上陆地，罕见的迅速而急切……
……
事后，终于心满意足地在自己的宝贝上落了契印的苍阎，不免有些庆幸，还好「炎离」在沉睡，否则她岂不是被堂而皇之地观摩交配？
狐狸自认没那个癖好，但还是暗暗掰起手指头，要赶在对方醒来前，抓紧时间同无染多亲近亲近才划算。
（炎离：？？？）
……
……
在无染回梵境探望他师父迦耶、顺便将这前缘因果细细转述的间隙，苍阎又去了趟人界，只为寻觅洛情余散的神魂。
这一回倒没费什么气力，毕竟修为不同，那么多条尾巴傍身。
归来后，她即将洛情的碎魂一股脑地放入自己的灵魄珠内存养，以待其元神复苏。
若无意外，洛情应该是炎离的幼崽。
可祂是何时诞下幼崽的？她恍惚记得，羽凤一族孕育后嗣有着极其诡异的规矩……
但这事一时半刻又求证不得，盖因那羽主殿下一睡不醒，为此，苍阎又跑了趟不周山，只为求法子替祂去寻另外的元神碎片，还有祂那些同样不知散落在天地六域何处的魂魄。
狐狸觉得洛情也算是遗传出内核了，炎离那些个爱折腾的毛病他一样没落，连寻死觅活的方式都继承了，怎么就非得跟魂飞魄散杠上了？一个比一个不省心，将元神搞得破破烂烂碎一摊……
当然，若可以，苍阎会毫不客气地借用另外的灵魄珠来蕴养炎离的神魂。
然而莫之奈何。
炎离的支离破碎有所不同，非是她奔走天地间便能寻回的。
轮回之域的存在是个错误吗？
从前的苍阎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然而历经这种种，她倒不好轻易下断论了。
当真不该存在吗？
诚然，它的落成并算不得光彩，牺牲少数，保全多数，以天意来盖棺定论，也让「此间」进入了新进程，甚至权柄一挥，封禁了古往缘起，倒置因果。
可若没有轮回之域，她和无染便不会跑去轮回的人界辗转一程又一程，于因果之道也悟不出什么心得，更难说有眼下的因缘。
讽刺的是，无论是洛情，还是炎离，都要指望一次次轮回方能聚齐散落的碎魂。
因它而死，因它而生，心境之复杂，无法言喻。
……
……
庭院内，秋樱美人依旧参天盖地，树冠葱茏，长枝侧倚，妖娆而袅娜。
迎风舞动的琼片似染了胭脂，相较从前，多了层层绯色。
一株荀兰傍树而生，那抹馥郁漫上枝头，扰得秋樱不耐似的，时不时将枝干抖上一抖，洒下一捧花簇，毫不客气地盖了荀兰一头。
这棵秋樱生在灵炁充盈的琢玉谷，被移栽到「云月阙」时，即已岁至千秋，却始终未能生灵化形，任谁看，都说是少了些机缘。
而今好了，苍阎强行将那点机缘与它补上了…用七不悔的元神。
事实上，光有元神还不足，更何况，七不悔那因血咒而散的神魂了无生机，想要重塑，谈何容易。
但七不悔终究是被疼爱着的，即便她从前那般心盲眼拙，伤了八重一次又一次，到头来，仍是这株漂亮的荀兰舍尽一切，换她重生。
荀兰一植，百年生根，百年续叶，百年开花，百年结果，食之花果可重铸身形，使容貌更艳丽，肌肤更洁白。除了这个诸灵皆知的功效，若能服用荀兰草的根，即可重塑神魂，譬如起死回生。
然魂生草亡，荀兰草的根，便是荀兰草的元神本相，用自己的元神本相重塑他人的魂识，自然彼生己亡，且需得荀兰草心甘情愿给出自己的根方才有效。
于是八重将根给了七不悔。
苍阎阻止不了。
琢玉谷没谁能阻止，这是他同她之间的缘法，也是二者的劫。
术成后，苍阎便将八重的花叶原身嫁接着种在了秋樱树下，想着过个百载千年，怎么着也能为他续上根了。
但为何是秋樱树呢？
盖因苍阎记得，七不悔最后的念想，便是不再同青丘有任何瓜葛，做个寻常灵物……
可她那么爱美，苍阎想着，没有什么比自己这颗秋樱更适合的了。
……
……
长指玉白，拂过险些被压弯了叶片的荀兰，替它扫落身上的绯色琼片，随即又探了探那新冒头的娇弱须根，轻轻浅叹。
“又挨欺负了，八哥……”
像是安慰似的，薄嫩的荀兰悄悄卷着苍阎的指尖，似有若无地剐蹭着。
秋樱却不满意了。
就近伸出一杆长枝，横亘在苍阎和荀兰草之间，占有欲十足。
狐狸仰首，微微挑眉，金瞳漾起一丝浅笑：“这么久没见，你不许狐上树趴着便算了，如今连八哥都不许我亲近，可是越发娇气爱醋了。”
秋樱却不在意她吐槽，甚至耸着冠盖，将琼玉珠片舞得满院飘曳，那姿态，一如从前那般娇俏傲然。
苍阎只觉有趣，倒未与其计较。
她拈起袖腕处的一片绯红，悠悠开口：“狐回来之前，去了趟冥府，崔判说，五哥和长晔的神魂将养得不错，要不了多久，便能入轮回了。”
苍阎的语气极淡，唇齿碾过「轮回」时，也不曾起伏波澜。
这大抵是她对轮回之域的存在最无怨无嗔的时候了，毕竟除了五子围和长晔，她那残碎不堪的挚友如今也要仰赖着轮回求生。
闻言，秋樱缓缓收起长枝，花簇亦蜷缩了起来，明明未显露形态，可苍阎依旧瞧出了这棵树的戚戚落寞。
荀兰草无声倚向秋樱，温柔抚慰。
苍阎知她心中之憾，也不愿再提往昔之殇，故而只将这消息告知与她，便未再深入。
她漫无目的地望向天边余霞，半晌，沉吟低浅叹：“会好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日月仍在，天地还长，只要因果未尽，总会再见的。
花叶婆娑，似一句句呢喃回响……
……
至此，《山海Ⅰ·如是我闻》终
有因即有果，无因不成缘，诸位，期待有缘再相聚！
尘海无常，山川依旧。
未完，待续……
第245章 番外 有芃者狐，率彼幽草
算上自己的灵魄珠，苍阎一共过手了四颗。
无主的两颗被她寻了个谷中秘境暂时封藏了起来，不过是否能等到原主重生，还真不好说，但在那之前，她会尽所能地护住它们。
至于玄豹璆锵的那颗，自然是物归原主了。
要说璆锵与阿啮之间的合作与背弃还真是有些复杂。
他本是任职于天界的武神，那场混战爆发时，他同其他在天界谋生的灵族一样，成了立场最尴尬的存在。
彼时的混战，无论人神抑或是神魔，总要站队一方，没有中庸的存在，只要是「此间」生灵，就必得有个立场，似乎唯有如此，才能搏得天道的青睐，许以存续。
天族带着自己的人族拥趸摘取了胜利之果，故而无论是选择支持哪一方的灵族，都没能落得好下场。
即使是身为天族、但混有灵族血脉的后裔，亦不能幸免。
所以璆锵逃走了……在大司命元信的相助下，虽说他并不明白这位漠视万物的神君为何要出手，但总归他是逃掉了。
辗转不知多久后，他遇到了欲向青丘而行的阿啮。
同为落魄的旧相识，璆锵最初是认可阿啮的做法，所以他才心甘情愿地交出灵魄珠，况且彼时，阿啮已连夺再抢地从玄凤和玄虎那里得到了两颗。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想法渐渐发生了变化，觉得世间万物自有衍化，如今这样也不代表就是错的、不好的，公平与否本就不在天道的考虑范围内，而且公平，本就是个体的主观认知，阴阳两面，衡器无论如何都是摇摆的，并非静止。故而他并不执着于逆转时空，也不渴望复活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