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伙计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客栈开不成,咱便去做苦工,就算是卖力气做活,也能供养师傅们吃上斋饭。”
“嗤,你小子倒还算有良心。”掌柜笑骂道。
少年正义凛然,“这算啥,想当初要是没有庄子里的师傅们收留,我阿细便会因着偷了个馒头而丢了性命,若庄子有难,此时不报恩,便算不得人了。”
“行了行了,别跟我这儿表忠心了,赶紧干活去。”掌柜瞧着阿细单薄的小身板,不由得嫌弃着,“还说卖力气做苦工呢,就你这竹竿似的身子,怕不如圣子那爱宠来得有力气!也没短了你吃喝,怎就长不壮实呢,奇了怪了……”
阿细皱皱鼻子,不是很服气,“话说咱们圣子那爱宠,瞧着怪机灵的,就是模样不大好看。”
虽然是实话,但多少带了些挑衅意味。
掌柜拨弄着算盘,头都没抬,“许是半路捡来的,不知是个什么品种,瞧着像只猫儿。”
“可打住吧,您眼里只分得清铜板银钱,怎得连尖嘴弧嘴都辨不得了,那明明是只狗崽子,仔细瞅瞅,唯有那对金瞳还算俊的,就是毛色不大好看,黑一搓白一缕的,不像个纯种。”
“噗——”听到此处,五子围一口清茶喷了出去。
黑白杂毛?金瞳?莫不是我家小十三?
五子围忙放下茶盏,唤来跑堂的少年阿细,打探道:“小哥,你们方才说的圣子是?”
阿细快速地打量了番对方,以及那壶上好的云华,哎呀,是贵客啊!
真是,掌柜的趁咱出门跑腿的功夫就接了位贵客,不晓得收到多少赏钱。
见五子围面前的茶盏空了,阿细顺势上前,眼色十足地为其斟满,开口应道:“呦,这位公子,怕不是南楚人士吧!”
“哦?如何见得?”
虽说朝代不同,但五子围生前本也是江南人士,口音自然熟稔,况且为了行事便利,他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着以当地的习俗穿扮。
此时他银丝缎带半束发,一身迎风飘扬的云纹织锦碧青袍,玉扣腰带坠着羊脂环佩,另挂着那黑白狐毛的饰物,手执一把精雕镌刻的玉竹骨扇,妥妥富家公子的模样。
阿细笑嘻嘻,回话中不乏奉承之词,“公子虽身着锦衣华服,想来身份家世不一般,但这浑身上下也未有标志性的装饰,光是听口音,也辨不得。只是若生于南楚地界,可不会连咱们圣子都不晓得的。”
“呵呵,小哥聪慧。在下是越国人,此行外出办事,早便听闻南楚风色甚盛,恰巧途经此地,正想顺道游览一番。方才听二位说起圣子,便心生好奇,那位可是什么大人物?”五子围说着伸手递上几枚金瓜子,客气请教,“在下对南楚之事知之有限,怕无意中冒犯了什么高门勋贵,还劳烦小哥多与在下说说,做个提醒。”
几枚金瓜子让阿细乐得眯弯了眼,立马点头哈腰地伺候着这出手阔绰的财神。
“哎哟,这可是…公子您这也太客气了!这样,您想了解什么,尽管问,阿细定知无不言的。”
五子围晃了晃骨扇,挂上如沐春风的浅笑,“便先讲讲圣子和他那爱宠吧。”
“那您可问着了,我们圣子,那可是传奇般的存在,想当初……”
本诚着自家圣子史上无敌的自豪感,阿细添油加醋得将未了和奉先寺从头到脚吹嘘了番。
五子围笑意不变,一边听着一边提炼着信息,若真的是十三,那这狐崽子运气倒是不错,来人间都能给自己找这么一座靠山,想是没受什么委屈。
(十三:不幸中的一点万幸……)
第24章 不可言说的习惯
一辆云母青牛车缓缓停靠在客栈门前,只见在门口蹲守翘盼的伙计顿时满脸欣喜,快步迎上前去,对着驾车的青年拱手作揖,兴奋道:“休武师傅,可算把你们盼来了,一路行来,圣子可还适应?”说着便眼看向车厢的处,露出些殷切。
休武点点头,算作回应,接着翻身跳下车,从车厢底拿出鞍凳放置好,这才敲了敲车门。
“稍等。”
车内传出休言的声音,听着有些沉缓倦怠,想必是一路睡到现在方才醒来。
一阵若隐若现的窸窣声后,车门打开,休言肩背着行李,面带残留的困顿先行下了车,随即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立在鞍凳边等候。
几乎同时,未了抱着睡眼惺忪的狐狸俯身走了出来,踩着鞍凳下车落地。
一旁候着的伙计赶忙上前,刚想双手合十施礼,却觉得不妥,便作势要跪身叩拜。
“小的阿大见过圣子,给您磕头了!”
阿大心想:闹呢,这可是圣子,活菩萨,他进庄子这些年还是头回见着真人呢,可不得好好磕几个头!
他这一声吼,且不说未了没心理准备,连怀里的
十三都被惊醒,险些炸毛。
十三:遇见拦路的了???
休武怔愣了下,赶紧上前拽了把伙计的胳膊,没让其真的跪下去。
“这是做什么,咱们圣子不需这般跪拜的,”休言的瞌睡立马散得无影无踪,见对方涨红了脸,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开口宽慰,“阿大你先莫激动,往后圣子会常来巡庄子的,有的是机会见着。”
阿大羞赧地搓着粗布衣襟,不住地点头,“是,是,小的唐突了,圣子和诸位师傅莫怪。”
未了温和一笑:“无碍,阿大施主莫要多虑。想必你已在此候了多时,我们进去说话?”
阿大憨声应着:“好好,圣子您先里面请,小的将牛车给您安置好。”
“有劳了。”
未了颔首道谢,抱着狐狸与休言休武先行进入了客栈。
这也是家【如来藏居】,只不过门前幌子上标注的是‘伍’,便是坐落在这谷县的伍号分店了。
穿过前院,还未等踏入堂内,一位花发老者就迎了上来,对着未了躬身礼拜,“见过圣子,这一路上可是辛苦了。在下张长贵,是这分店的掌柜。”
“张掌柜不必多礼。”未了虚扶着老人的手臂,示意其起身。
张长贵也是首次见着圣子,这玉琢般的小禅师让他倍感亲切,脸上堆满慈笑。
“厢房已经备好,圣子和诸位师傅可先行休息整顿番,老朽这就吩咐厨房做些斋饭,稍后送到诸位房中。”
“那便有劳掌柜了。”
于是张长贵一路寒暄着,将未了等人引到了僻静独院的【弗云厢】,打点好了住处,这才转身离开。
待到院落中的脚步声远去,十三立即从未了怀中跳了下来,落地的瞬间,化作清泠出尘的少女。
银霜墨染的裙裾迎风拂舞,叫不出名的墨色琼瓣随着主人身动行止间起落,仿若有清香袭来。
休武见状转身走到门外守着,休言一脸见怪不怪,熟稔地从行李中取出件牙白僧袍递给少女,并朝厢房里间的试衣屏风努了努嘴,“喏,去换了吧。”
低头瞧见对方轻浮空中的状态,不免唠叨叮嘱:“用脚走!”
哎!别管怎样,好在不是赤着足乱跑了——
十三听话地点足落地,伸手接过僧衣,转身朝里间屏风后走去,未了则上前轻轻替她放下间隔的帘帐。
一切如此和谐,自然,平日里不知重复了多少回的情形。
……
……
自打从数月前,十三在未了等人面前公开了化形的秘密,三个和尚一只狐狸便保持着这诡异又和谐的相处方式。
不和谐又能如何?
休武是粗心大条的,即便在见了狐狸变少女的画面后,也只是愣了愣神,接着该如何便还是如何。
休言的顾虑就多了些,起初是男女之别的纠结,后来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这就是一只狐狸而已,算不得女子。
然而紧接着就发现这狐狸仍然与圣子同床共眠,这下可是彻底坐不住了。
“圣子,这、这于礼不合,以往她尚未化形,咱们都只当她是只会讲人言的狐狸罢了,你与她同住,至多算是与爱宠亲近,可现下,她、她这副模样…”
休言不知如何形容,要说男女之别,可圣子还小,不懂得这些,别说圣子了,就是他自己,虽已年满十六,却也是懵懵懂懂,但出家人不近女色这是基本戒律,总归这般是不合规矩的。
“她现在,难道就不是狐狸了?”未了神色澄澈坦然,反问着休言。
他虽年纪尚小,但于男女之别还是有基本认知的。
所以最初时,未了也觉苦恼——尤其是狐狸化形的当晚,他洗漱妥当后,回到房中,看见少女坐在床榻边悠哉悠哉荡着腿,这才反应过来,二人已不适合共居一室了,便准备收拾床褥先到外间禅室凑合一宿。
可十三对此非常不解,“为何不能同睡了?狐还是狐啊,你若是不习惯这副模样,狐变回原形就是了。”说着,少女摇身变作熟悉的杂毛狐狸,卧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