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受了雷刑,重伤昏迷,休言也跟着忧心多日。虽说这狐崽子平日里总是捉弄他,但好歹养了这么多年,休言早已当她是家人了。
晌午得知十三醒来,休言便激动地拉着休武跑了出去,买了一堆狐狸平日里喜欢的吃食零嘴,还特意去书斋淘了两本游记,唔…没错,这回铁定是正经游记,满载而归地来看狐狸。
五子围和八重闲聊结束,正打算回寝阁时,远远听见休言的渣言渣语,忍不住笑出声:“呵呵,这寺中能任你欺负的,也就只有休武师傅了。”
休言被这突如其来的搭话吓了一跳,左顾右盼循声望去,便见五子围和八重从竹林小径缓步走来。
本想吐槽回怼,但见到八重的那一刻,又生生地咽了回去,有些害羞紧张地开口:“八重仙子,在、在散步啊。”
五子围嘴角抽了抽,侧目瞥了眼八重,那眼神仿佛是在说,看吧,谁说一人一妖跨物种不好动心的?眼前这就不是个见到美妖还能确保住心安性的凡人和尚。
八重可没瞧出什么,毕竟他从来都能收到这种倾羡的目光,早以为常。
他点头回礼,随即朝不远处的休武,招手扬声道:“休武师傅,正巧遇见你,前几日说的那丹药,在下已经配制好了,现下若无旁的事,不妨先来试试?”
还不待休武做回应,休言便一脸惊喜地上前,“这么快就好了?仙子医术果真了得!”说完又殷切地表示关心,“原也是不急的,他都哑了这么些年,再等上些时日也不碍事儿,倒是仙子这几日一直在照顾狐儿,都没怎么休息,怎好让你这般辛苦!”
休武:……
休言回头瞧见休武傻乎乎地愣在原地,不由皱眉吼道:“呆子,你怎的还傻杵在那儿?还不赶紧过来拜谢仙子!”
休武面上闪过犹豫,但休言的话他向来都是听的,便拎着大包小裹走来,在八重面前站定,两手侧举着,朝对方老老实实地鞠了个躬,模样笨拙滑稽。
八重呆呆地看着他,随即连连摆手:“不可不可,休武师傅快快起身。要说谢,也该是在下说谢才对,先是圣子救了幺妹,那丫头又在这儿逗留这么久,深受诸位照顾,在下的这几分医病本事,能有幸用上一用,也算是聊表寸心了。”
休武腾不出手,只能默不作声干瞪眼。
休言看着笑意盈盈的八重,更加害羞,摸了摸耳朵,“仙子说得哪里话,你能替休武医治,是他修来的福分。”
五子围见状,故意打趣着:“唉,明明是在下带着小八来的,还特意交代了替休武医治的事情,怎得休言就只知一口一个‘仙子’的拜谢?”他晃动着骨扇指向八重,调侃休言,“莫不是因为小八长得美,休言便这般区别对待?认识这么久,可都不见你同在下亲近,更别提每次瞧见小九他们来,你恨不能躲出几丈远。”
“我…贫僧、何、何曾——”休言一双鹿眼瞪得更加圆,嘴巴张了又张,满脸透红地不知如何回答。
“休言,难不成,你这是…”五子围憋着笑意,故作惊讶,“哎呀呀,你可莫要动了凡心呀!”
八重略感吃惊地看向五子围。
而休言此时像蒸熟的虾子一般,连脖颈都红了起来。
他指着五子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反驳:“你、你…我、我不……”
休武看在眼里,真真是一言难尽。
五子围的戏谑却接踵而至:“这可使不得,且不说他是在下的‘八弟’而非‘八妹’,更何况他早已有了心上人,你呀,不成不成!”
说罢还一脸遗憾地摇着骨扇,仿佛当真在替他感叹一颗真心付诸东流般。
休言:你遗憾个鬼啊?!死白骨精!@%¥%*()¥……
“五哥,你怎的又浑说!”八重也红了脸,再次震惊于他五哥的无赖,怪不得在谷中那些妖灵对他是又爱又恨。
五子围挑挑眉,他就是故意的,说不上为何,他就见不得休言面对八重时那一脸的含羞带怯。
“你!你莫要胡言!小僧才没有!”气昏了头的休言好不容易吼了出来。
休言也的确没有那个心思。
他喜欢叫八重为‘仙子’,一方面确实是因为他从未见过这般美的人。
(八重:人?)
另一方面,其实是狐狸的这些个——他有幸见过的——亲友之中,只有八重是最为正常、最为可亲的一位。
原本一开始,他对五子围的印象也不错,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若是性格不那么混蛋,倒也能相处。
只可惜,那么点‘不错’,在五子围当场露出森森白骨
给他瞧时,便只剩下‘错’了。休言深深体悟到佛祖所说的——所见皆是妄念之相。
风中凌乱的休言,转向休武,却见对方亦满脸古怪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休言:……
“你这是什么表情?难不成也这般以为?”
休武冤枉,他只是想提醒他被五子围戏弄了而已。
休言又急又羞,不仅不敢再看八重,开口更是语无伦次:“小僧才不会对仙子动心!”
说完觉得这话听着怪有歧义的,又赶紧改口,“不是,小僧不是说看不上,小僧的意思是,怎么可能动心?”……好像也不太对
休武:……你可莫要再说了
五子围乐不可支。
八重叹气,这小师傅看着挺机灵的,怎得每次都能被五哥耍得团团转。
八重开口帮他解围:“好了好了,你莫急,五哥他向来都喜欢捉弄人,在下晓得小师傅的心思。”
“哈哈哈哈哈——”
五子围摇扇狂笑,半点不见温润公子的模样。
八重制止着:“五哥!你莫要胡闹了,快些收收!”
此情此景,让休言羞愤难忍,再待不下去,转身一溜烟地跑开。
八重见状,责备地看着五子围。
五子围笑眯眯:“不碍事,他经常这般,待会儿去哄哄便好了。”
休武:……这白骨精真不是个东西!
正想抬脚离开,便又被八重叫住。
“休武师傅,且等一等,你的药。”
被五子围这么一闹,险些忘了正事。
八重从袖中拿出一个青釉瓷瓶,拔出瓶口的塞子,从里面倒出一颗奶白色的丹药,看了看他双手满负的样子,便将药递到休武嘴边。
“这便吃一颗试试,我需得观察下你服药后的反应。之前也说过,在下并未医治过凡人,怕掌握不好剂量。且休武师傅的喉咙,不似寻常受损,总觉有些异样附着在声带处,在下也并无十分把握。”
休武身量要高出八重许多,此时他微微低着头,盯着那枚送至唇边的丹药,圆润透白还散着淡淡乳香,不知为何又露出犹豫之色,想了想,才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将药衔入口中。
丹药被舌头卷着送入喉咙,起初只是一丝清甜划过,片刻后,从胸口渐渐升起一股凉意,不过几个瞬间,便翻涌而上,紧接着,他只觉得从舌尖到喉咙深处,凡是凉意所经之处,皆是一片酸胀麻软,而后渐渐灼热起来,直至痛痒难耐。
休武被这突如其来的折磨激得弯下腰,身上霎时渗出冷汗,他不由得扔掉了手中的包裹,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脖子,难过呜咽着。
五子围收起了痞里痞气,上前扶住他,手中聚起灵力,缓缓注入休武体内,帮他缓解着痛苦。
八重不晓得休武反应会这般大,想来凡人之体一时间难以承受灵界草药的猛烈,可这已是最妥帖的办法了。
他紧张地盯着休武的反应,狠了狠心道:“还不行,休武师傅,你且再忍忍。”
这痛苦持续了近盏茶,才渐渐褪去。
就连一向身强体壮的休武,也耐不住险些虚脱倒地,黝黑的肤色硬是白了脸。
待到一切归于平静,刚缓过神,他便觉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湿意。
“噗——”
一口浓黑的鲜血喷吐而出。
“休武!”
原本羞愤而逃的休言,直到跑回了禅室,才想起被自己落下的休武,等来等去也不见人追来,他一边骂着呆子,一边只得硬着头皮返回来寻人,刚巧就看见这一幕的血腥,吓得他魂快丢了,赶忙冲上前查看休武的情况。
“这是怎么了啊?怎么一转身你还吐上血了?这、这血…这血怎么都是黑的?你可是中毒了呆子?”
“休言师傅莫急,这是服用丹药后的正常反应。”八重赶紧解释道,“正如在下先前的猜测,休武师傅的哑病,的确不寻常,他的喉咙处不知为何凝结着厚重的沉疴毒素,只有先排尽毒素,方才能治疗。”
“毒素?”休言想了想,反应过来,“啊,想必是早年间他初病时吃了太多的药,也不知有用没用有毒没毒,反正死马当活马医的试药,啧!不但没治好,反而药叠药,成了毒。”
八重听后,歪了歪头,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似乎有些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