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汐点了点头。
陈康生走下车,车内苏汐与阿潮大眼瞪小眼。
阿潮不敢主动同她说话,生怕她又要说出——“希望阿潮替她活着”之类的话。
苏汐轻轻拍了拍,阿潮肩膀,阿潮扭半边身子堆着她。
“如果你想做违背自己信仰的事,你会怎么做?”
阿潮思忖一秒钟,看着车内镜里苏汐始终紧绷的脸:“你信仰天主教?”
“对。一出生就受洗了。”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不拜无用之神’。”
苏汐如闻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天父爱众人。”
“爱你,就不会让你受苦。让你受苦的,就不是你的神。”阿潮转过头去望着苏汐,“你真的相信有神存在吗?”
苏汐沉默了几秒钟,缓缓摇了摇头,
“我没有亲眼见过。”
“好,苏汐,那么我同你讲,你存在,你的神就存在,你不存在,你的神就消亡。不是神佑你,是你让神佑你。如果你的神不佑你,那你就要换一个神。”
哗!
苏汐哪里听到过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她一时若有所思点头,又摇头,她想了想,又问阿潮,“神说女人是男人的肋骨,可是我不想再做肋骨了。”
“你当然不是肋骨。你是一个人,和陈康生除了性别不一样,有什么区别?”阿潮看了眼玻璃门里取冰淇淋的陈康生,他提着冰淇淋袋子,正沿狭窄通道往回走。
他出来,苏汐好像就不敢同阿潮讲话了。
阿潮说了最后一句话,她说,“因为你信仰的神是个男人,所以,他要女人做男人的肋骨,而不是一个独立的人。”
正好陈康生拉开车门,从后排中间递出一碗冰淇淋,“阿潮,你也尝下。”
“好。”阿潮接过去,她说,“大叻夜市也有一家牛油果冰激凌,我正同苏汐讲呢。”
陈康生接过话,“好吃吗?”
阿潮吞了一口陈康生买的冰淇淋,入口纯动物奶油的清香。实话实话,“这家好吃。”
“这碗多少钱?”
“20万盾。”
夜市价格的4倍。
贵的衣服穿在身上,清爽不贴身,透气柔软,贵的冰淇淋入口清香不腻,牛油果肉给得充足。
有钱真好,我阿潮以后也要多多赚钱。
把二人送到民宿,阿潮吃了员工餐,回到自己的半地下室库房,用客人留下来的洗脸巾蘸取餐厅顺来的小块黄油,擦拭床上拆分开来的手枪部件,再组装好,用塑料袋子缠上。
她在耗时间。
等天黑,等手机亮起。
终于,十一点一刻的时候,春香透过Zalo给阿潮发了一个位置——曼达拉别墅酒店A8栋。
阿潮把装着手枪的塑料袋缠绕着手腕上。
塑料袋紧紧包裹着手枪,枪支在阿潮行动过程中不会自行开锁,造成走火。
她走出房间,在民宿外开上清娴的大众高尔夫汽车,至春香家门口换骑上春香的摩托车。
别墅酒店不必从大堂进入,所需找的是别墅。
一栋在花园植被里藏着的别墅,来的客人,住的都是一栋楼,不是一间房。
阿潮沿着围墙转了转,寻找到别墅红墙上,贴着的金色楼栋标牌:A8。
第一排房子是A,第二排房子是B,A8是第一排从做到右数第8栋。
别墅酒店一周围了围墙,正门有安保人员在亭子下站岗。
伸缩门从右向左打开,安保亭在门左侧,出入的都是驾驶汽车的人。
大叻本地汽车持有量就不多。
游客,驾驶汽车,定然是财力丰富。
阿潮找到漏洞了:她趁着汽车入门停下来的时间躲在汽车右边,避开门亭安保人员的视线,迅速跑入门边树丛里。
夜雾浓重,阿潮寻到机会,跟着一辆白车混了进来。
她躲在A8栋别墅门对着的黄檀树林子里。白色围栏栏住花园,别墅门口有一个汨汨冒着热气的温泉池子。
一辆黑色五系宝马车驶过来,停在A8栋花园围栏前,副驾先下来的春香,她颇为精心打扮一番,亮片吊带衫,包臀裙,她缓缓四周张望,一双眼睛眨动,假眼睫毛浓密纤长,脸上铅粉厚腻,熟悉的歌仔戏人偶感,不像真人。
阿潮躲在树后:阿姐你再扇动两下睫毛,我能感冒!
主驾开车的是个秃头佬,站在车边露出前半个光头,肥肚腩昂着,他转身走向别墅,脖子上大粗金项链随身体摆动。
越南沙金?那可不值钱,5%以下纯金含量。
秃头佬四肢粗短,胖臂挥动,春香笑嘻嘻贴上来,哇,他大约有春香三个宽!
肥佬先进门,春香走在后面,门看似关了,实则一张纸巾折叠起来,卡在锁页锁舌之间。
肥佬的手很不老实,一进门就在春香身上游走,掐着她长期节食维持的纤细腰肢,“你说你二十岁?”
脖子上颈纹似乎泄露了春香的年龄,这一行越年轻价码越高,她们不是人的,是根据品相年龄衡量的商品。
为了寻一个有钱客,她撒谎,“我大学还没毕业呢!”
浓重妆容下遮盖她的苦难,精虫上脑的肥佬就是面对一条母猪也拔得出屌。
肥佬的手沿着大腿往上滑,蹭到春香两腿之间,春香笑着温柔地推开他,“徐哥,先洗澡啦。”
她心里骂:一股臭味。
这个“徐哥”叫做徐荣,从胡志明市来的华人,听说还是商会头目,身家颇丰。
春香看到他向龟公展示他后备箱的一摞钱。
一个小时前,她举一杯咖啡,故意撞到徐荣,咖啡洒在她乳沟里,朝徐荣发嗲,诱他摸自己胸部,颇费一番心血才钓到他。
眼前,徐荣说,“洗什么啊,原味更好。”他急不可耐:老子就那么两分钟,洗完澡还怎么搞。
徐荣吃了炸虾炸猪皮的油嘴蹭到春香脖子上,喷薄出滚烫的腥气。
春香眼神游走,身后电视桌边有一只越南青花瓷瓶,瓶里插着剪枝木棉,她假装躲避与他调情,倒退两步,手伸后,拨倒花瓶,瓶子落地,“砰呲”突然一声巨响,满地碎瓷。
瓶中水溅到春香小腿上,冰冰凉。
徐荣想发火,可他怕他一发火,疲软的屌立不起来,当下哪怕有个洞,他都想要戳进去。
他粗手臂搂住春香,张嘴要亲她嘴,春香躲开脸去,徐荣“哼”了一声,“你装什么处女?老子早看出来你他妈是个烂货了!”
他扬手要扇春香耳光,别墅门响了。
他骂骂咧咧,“关个门都关不好。”
徐荣以为是夜风吹开大门,他气鼓鼓搡着春香去开门,却见一个高挑身影走了进来。
她从一片混沌幽深中走进来,掀开了房顶主灯开光。
一瞬间,房内亮光骤起,徐荣下意识手臂拦了下眼睛:操!从哪里跑来的野女人。
他刚要动手,黑洞洞的枪口抵着他眉心。
阿潮咧了一边嘴角,扯过来春香,“她还没成年啊,强奸未成年犯法的。”
明亮灯光下,春香眼角细纹挡都挡不住,徐荣也不想辩驳了:头顶被人拿枪指着,指着一个半老徐娘说是未成年,表面看似“仙人跳”,实际就是明抢嘛。
——这个拿枪的女人,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
“你们恐怕还不知道我是谁吧?”徐荣岔开腿,敦实站立。
死到临头还装模作样。
好烦!
阿潮用枪口敲了敲他额头,梆梆作响,“天王老子来了,你也不能活着走出去。”
徐荣本以为这俩女匪只是抢钱,怎么听着口气还要灭口。
春香站在徐荣背后,她对阿潮摇了摇头:说好的,只谋财,不害命。
阿潮此时的确杀心未起,她明天就飞去马来西亚了,她走之前帮美芽实现留学梦而已,没必要脏手。
杀人很容易,他这头尸身,很难处理。
阿潮踢了徐荣膝盖,“跪下,双手交叉脑后。”
徐荣乖乖就范,他们华人有句俚语:强龙不压地头蛇。
他从胡志明来到大叻,他是强龙,眼前女人算作地头蛇。等着吧,等过几天我找出来你,看我不剐了你俩贱货!
春香翻检徐荣外套,从皮夹里拿出一叠美金,又抓了车钥匙,在汽车后备箱里翻出一摞美金。
徐荣看着春香抱着钱进来,面露惊诧神色,“你怎么知道我车里有钱?”
春香一把将他脖子上项链扯掉,“你话怎么这么多!”她咬了口金链子,上面有个牙印,她拿给阿潮看,“软的唉!纯金哪!不愧是胡志明市来的商会会长。”
商会会长?哪个商会?潮汕商会?广府会?闽南商会?
阿潮脑海里忽然飘散出阴魂不散的查世良蜡黄的死人脸,她不能问,问了她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如果徐荣与查世良无关,他也会留意到眼前女人怎么懂华人商会的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