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是真心话,尽管纪凌最近不十分好相处,但在杜谨言心中,依然是她的职场榜样。
“我哪里优秀了?在我妈妈心里,都是不如她的心意……” 纪凌叹气,低下声,语气低柔,“总是说我不争气,没为她争光,离婚更是丢了她的脸面。”
杜谨言闻言,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道:“那纪总……,这么多年你后悔吗?”
“后悔?”纪凌挑了挑眉,斜靠在沙发上,“为什么要后悔?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有那煕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烦心事。相对来说,已经可以自由自在,随心所欲了……要不是今年老太太的身体状况和疫情,我早就出门旅游去了……”
杜谨言想起她每年出门旅游,跑过世界很多地方,不由得点头:“是真的呢,世界这么大,真的是要努力去看看。”
纪凌拍了拍她的手,看了看手表站起了身,“时候不早了,我要去老人院陪母亲,顺便载你一程。”
杜谨言连连摆手,说不用。
纪凌披起大衣,“走吧,这个时候出租车司机都准备回家吃饭了,没有人接单子。路上还可以聊聊亚龙集团的项目。”
她们两人坐了电梯到地下车库,纪凌开了她自己那辆白色的特斯拉,车窗外面已经暮霭沉沉,朦胧黄昏笼罩道路上。
感应路灯一盏一盏亮起,空荡荡的街道上,枯叶在红砖人行道上随风盘旋。
车里的音乐是海菲兹的小提琴曲,纪凌的最爱。
“亚龙集团的汇报会,你可以按照苏哲的要求做……”纪凌打了一把方向,突然说
“嗯?”
“没关系的,你按照他的要求说,在会上其他人会提出异议的,比如郭小慧,苏醒,都不会听之任之的,只要他们在会上提出不同意见,你的就好办了。”纪凌看着路前方,嘴角噙着一丝笑容。
“您的意思是让他们内讧?”杜谨言眯了眯眼睛。
“不然呢?就像是你说的,都是苏亚龙的嫡子和明媒正娶的老婆,现在这种时刻,局势不明朗,我们能选择谁?押宝压在谁身上都有可能是错的。”
“可是如果按照苏哲要求去汇报,岂不是得罪了苏醒弟兄两人,还有……郭小慧?而且如果改了数据,苏哲那里也是吃力不讨好了”
“这件事情你怎么做都是得罪人,不如谁都得罪了……反而回到了起点。”纪凌淡淡地说,“更何况我相信你的专业能力,不至于让他们觉得你是毫无道理的偏袒。”
杜谨言低下头笑了笑,“您倒不是相信我的专业能力,是看过了我上传的数据。”
纪凌笑了笑,抿了抿嘴唇。
她自然了解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徒弟,说性格倔强有心思是不假,可是干起活来,还是非常干练。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杜谨言已经把亚龙集团上上下下的资产摸得清清楚楚,条理分明。
什么是谈判的筹码,这就是,她不相信苏亚龙集团的那一帮人换了个会计师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搞清楚所有的状况,王耀辉不能,其他的人也不能,除了躺在ICU病房里的苏亚龙,谁也没有能比他们更清楚。
亚龙集团,她纪凌跟了将近二十年,再交给杜谨言,同样是兢兢业业,认认真真,才有今天。
“苏醒问起过苏斐。”杜谨言想起了苏醒曾经提及过他这个妹妹,“他担心会不会影响公平性。”
“苏斐暂时在我们这里过度,不会参与这个项目。”纪凌简短地说,不再解释。
“哦。”杜谨言点了点头,也不再问。
“谨言,你要知道,如今不比以前,凡是多留条后路……”纪凌点到为止。
说话之间,车子就开到了杜谨言居住的小区嘉门口,大门口挂着艳红红灯笼,在寒风中摇曳,门口的保安笼着袖子,在帐篷中迷迷糊糊的打瞌睡,小区的门口,有人拿着铁通,在给逝去的亲人烧纸钱,黄色草纸被火焰吞噬,青烟四起。像是一只只黑灰色的蝴蝶,蹁跹飞舞。
纪凌停了车,抬头看了看杜谨言,笑道“先休息,后面的事情……”
“后面再说。”杜谨言接话。
两人不约而同,相视而笑。
纪凌摆了摆手,车子绝尘而去。
杜谨言目送她远去,才慢慢地进了小区大门,肩膀上的托特包沉甸甸的,预示着今天晚上依然是个加班的日子,好在,她已经对歌舞社平的春节晚会无甚兴趣,关在书房挑灯夜在才是她过除夕的打开方式。
煸炒辣椒的香气飘散到了电梯门门厅的外面,一只黄黑相间的大花猫从草丛中倏然挑了出来,从杜谨言的脚背旁穿过。
杜谨言被它吓了一跳,“欸,臭猫,吓死了人呢。”
第23章
这个春节,杜谨言过得十分平静。
许家母子也貌似很平静。
许俊杰那天动手打完杜谨言,第二天酒醒了之后就后悔了,他几乎是跪在卧室的地上祈求杜谨言原谅。
“我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说了啥,也不知道自己干了啥,一时脑子有病,才做了这错事,你千万别真的当回事。”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就是老太太太吵了,苦苦闹闹的,吵得我昏头昏脑…”
他态度诚恳,用跪地求饶这四个字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杜谨言没有理他,没有说原谅和不原谅,只是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对许俊杰的种种行为熟视无睹。
被惹急了就不耐地打断他长篇累牍的忏悔,“许俊杰,我没有功夫听你在这里胡搅蛮缠,我只给你一句话,既有今日,何必当初。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
许俊杰心里又气又急, “我都是已经说了,是因为我喝醉了,我不是故意的。”
杜谨言冷笑,“喝多了?是我让你喝多的吗?你喝多的后果要我承担吗?你现在别和我说这些,我也没有时间和你讨论。”她说完也不再理睬许俊杰,继续忙于自己的审计底稿的归纳,整理。
“那你想怎么样?”许俊杰忍不住问。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现在没时间和你说这些事情,我要加班干活。”杜谨言看也不再看他,从办公室回来,就一头进了书房。
到了吃晚餐时间,许筱笑怯生生地敲了敲门进书房,“妈妈,吃放了。”她挨在门口站着,不敢进门,
“我有工作要忙,你帮我盛一碗饭过来。”杜谨言头也不抬。
许筱笑等了一会儿,小声地如同蚊子哼哼般的说:“爸爸说,今天是除夕,要一家人一起吃团圆饭。”
杜谨言没吱声。
她不想当着许筱笑的面,说出对她父亲的指责和不满,包括对李金凤的不满,她都从来不在许筱笑的面前说起。
她不评论,也不掩饰。
她相信孩子自己有眼睛,总有一天可以所理解发生的的一切,哪怕就是现在不能够理解,以后长大了总可以明白。
过一会儿她说:“我不饿,你自己先去吃吧,我要加班。”
许筱笑舒了一口气,“那我们先吃饭,你忙完就来。”
杜谨言点了点头:“好。”
除夕夜晚,书房中一盏孤灯陪伴。
书房之外,是另一个世界,欢声笑语的电视春节晚会,相声,曲艺,小品,歌舞,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是北方人的热闹。
隐隐约约传来许家母子的说话声和笑笑的笑声。
杜谨言默然。
晚上给母亲去电话,没敢提许俊杰家暴的事情,只敢问候母亲大人春节快乐,青春永驻。
薛女士知道她烦恼,在电话中劝慰她,“你凡事不要追去完美,笑笑年纪小,自己还没开窍,学习方面你不要总是逼着她。……”
“我哪里敢逼着她?许筱笑现在有李金凤撑腰,哪里能够逼到她。”杜谨言懒得辩解。
“我听说你们这边的学校都要求减负,这种情况下,你逼她也没有用,何况……只要有你那个老婆婆啥都不懂,有她在你家里,你啥事都好不了。”薛女士感叹。
“可是她马上要小升初了。”杜谨言忧虑地说。
“我给你吃一颗定心丸,”薛女士沉吟了一会儿,“如果笑笑真的考不上好学校,你还可以把她送到我这里来,在澳洲,华人的学生学习再不行,也能比得过那些孩子,何况笑笑又不是笨小孩,她鬼精得很,你别担心她,她还是会有学上的。”薛女士给了她最后的保证。
杜谨言想想也是,实在不行还有出国读书这条备选之路,疫情过去总是一切都好起来的。
但无论如何,得有钱,出国念书要的是金钱为基础,就算是薛女士在澳洲,自己也得负担笑笑的学费。
“澳洲学费贵吗?”她问。
“总是有贵有便宜的。”
杜谨言不响了。说来说去,还是一个字:钱、
有钱才能使得鬼推磨。
有钱才能有自由,不仅是自己还有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