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电话给她是为了同一件事情。
“孟律师,我已经知道了,我马上乘坐最近的航班回去,到医院碰面吧,你把医院的地址给我。”纪凌说。
“好。”孟新宁迟疑了着:“不过,郭总通知我们去兰溪路一号别墅见面。”
“兰溪路一号别墅?”纪凌微微一顿。
但她没说什么。
纪凌挂了电话,杜谨言的助理洛华走了过来,“纪总,杜经理,飞机票我已经定好了,还有两个小时起飞,出租车半个小时以后到酒店门口。”
纪凌微微惊讶地挑了挑眉,随即说:“好,我马上回房间收拾行李。”她似乎不经意地又说,“小杜,你也赶紧回房间吧。”
她很快起身离开,一边走一边给其他合伙人打电话,安排晚上的颁奖晚会以及团队其他成员。
洛华目送着她离去的背影,回头身边对杜谨言说:“怎么样?我动作快吧。”
杜谨言叹了口气:“快是快,但你没看出来吗?她其实并不想我跟着她回去的。”
洛华挑了挑眉,“亚龙集团现在的项目经理是你啊,你不跟紧一点,万一她后面给了别人怎么办?”见杜谨言不说话,洛华又说:“你没看见刚才王耀辉直跟她套近乎呢。”
杜谨言哼了哼:“何止一个王耀辉。”
……
飞机上没有移动信号,纪凌却紧紧捏着手机,双目微阖,沉默不语。
杜谨言一旁沉默着,想着自己的心思。
仅仅是两个小时前,她们还坐在豪华的丽兹卡尔顿酒店悠闲地喝着下午茶,等待着晚上的隆重热烈的颁奖典礼。
没想到,此时此刻,她们已经是在回程的飞机上,亚龙集团是他们的超级大客户,有任何变化将直接影响到他们整个团队以至于事务所的业绩。
纪凌与苏亚龙的关系究竟如何,外界众说纷纭,扑朔迷离,但不管怎么样,亚龙集团大大小小都业务都给了纪凌。
杜谨言叹了口气。
她做了亚龙集团三年的项目经理,但和苏家的人都不熟。
公司做大了就层级分明,她做项目经理打交道的是集团高管,这已经是看在纪凌的面子。
空姐送来饮料,杜谨言拿了一杯橙汁,又为纪凌要了一瓶“依云”矿泉水。
纪凌这才睁开了眼睛,道了声谢,慢慢地喝着矿泉水。
杜谨言试探地说,“亚龙集团的这次变故,会不会直接影响到我们的业务?”
她是现任的亚龙集团审计项目经理,这可是她的最大的客户,如果崩了,收入骤然降,会直接影响到她的还房贷。
“你说呢?”纪凌反问,瞥了她一眼。
“应该不会有影响……”杜谨言迟疑了一会儿,说“毕竟我们合作了那么多年……”
“合作了那么多年,就能保证不会?”纪凌眯着细长的丹凤眼,哼笑一声,转脸注视着窗外碧蓝的天空。
杜谨言没追问,自己低头继续喝橙汁。
关于亚龙集团发家史,她已经听了无数遍。
无一例外地证明苏亚龙和他那一辈的富豪,文化水平不高,天赐聪颖,敢干敢赌,对市场有着异乎寻常的敏锐。
他白手起家,亚龙集团的雏形是亚龙家居,是一家成立于九十年代初的小厂,成立了没几年正好赶上了九十年初期第一次商品房改制,房地产市场火爆,对家具和装修的需求在扩大。苏亚龙抓住了这次机会,顺势而为成立了亚龙地板公司,引进德国生产线,生产出国内第一代的复合地板,占据了这个行业的领先地位,成立集团,涉足房地产,旅游,传媒,酒店、新能源等其他行业,最近因为疫情的缘故,又把投资的目光转向了生物医疗领域。
这两年,苏亚龙安排三个儿子进入公司,大儿子苏哲任集团运营副总裁,貌似在接管集团业务。
苏亚龙在大会小会上说是要准备退休,给年轻人机会。
事实上是他恨不得“向天再借五百年”,所有的权利紧紧掌握在在自己手里,容不得任何人觊觎。
有次纪凌提到了家族信托。
苏亚龙不以为然。
他说:“我文化水平不高,也看过几本历史书,过早地确定接班人,倒头来都会引起争权夺利,动荡不安,像现在这样才是最好的安排。”
纪凌很想反驳,“你大概没看过妇孺皆知的九龙夺嫡的故事。”
但她没说出口,她深刻知道苏亚龙的性格,固执己见,何况现在他保养得当,身强力壮。
让他安排身后事?谁会吃了熊心豹子胆。
第3章
飞机落地纪凌打开手机,铃声就响个不停。
都是消息灵通人士打探苏亚龙的状况。
“是吗?哎呀,有这样的事情?我还不知道,我现在人在三亚……对,我们事务所在开年会……”
“是的,是的,您提醒得对,我明天就回来……”
“哎呀,实在不好意思,我们签过保密协议,不方便透露。”
纪凌打得一手好太极。
等到一番微信,电话轰炸完毕,她才喘了口气,将黑色大衣的领子竖了起来,遮住了下巴,眼神淡漠疏离。
杜谨言跟在她的身后,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震。
她看了眼来电号码,很快地掐断。
随手点了一个自动回复的信息:“现在不方便接电话,稍后回复。”
她们顺着客流沿着机场的通道向外走,各自低头都在看着自己的手机,心不在焉。
已是每年一度的春运时候,,机场内客流量大增,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人们行色匆匆,疲倦漠然,丝毫没有欢乐祥和的节日气氛。
“小杜。”纪凌突然停住脚步,回身看着她,天棚的射灯从头顶直射,光线笼罩她的半边脸颊,看不清她眼中的表情。
杜谨言正在低头刷新着叫车软件,闻言抬起头,“纪总?”
“等会儿孟律师来接机。”纪凌说。
“哦,那太好了,”杜谨言惊喜,“今天的网约车超级难打,已经刷新了好几次没有车接单,到底是节日效应,连出租车都如此繁忙。”
“哦,出租车不好叫吗?可能出了机场网络要好一点。”她捋了捋短发,漫不经心地说,“对了,我和孟律师一会儿还有点别的事情,不能顺路带你了。”
“欸?”杜谨言怔了怔,“我们不是赶着去亚龙集团,难道情况有了新的变化?”
纪凌摇了摇头,轻声说:“目前没有什么变化,小杜,谢谢你能陪我回来,不过……”
她微微顿了顿,斟酌着语气“今天晚上的会议,涉及到苏董家族内部的事情……外人不方便。”
“哦……”杜谨言的表情微怔,但她很快地调整了情绪,平静地说:“没事。我明白的。”
纪凌嗯了一声。
杜谨言又说:“是我想得不周到,忽略了这些。”说完她举起手机,“那我继续叫车吧……”
……
孟新宁的凯迪拉克早就在停车场里等着,他远远地看到两个穿着黑色大衣的女人,一前一后从自动扶梯下来,认出了纪凌和杜谨言。
他将车开到她们面前点开车窗,刚想说话,却见杜谨言拖着行李箱冲着他礼貌地招了招手,快步从车旁走过。
孟新宁从车上下来,接过纪凌的行李放在了后备箱内,一边回头看着杜谨言的背影,疑惑地问:“小杜怎么走了?她不和我们去吗?”
纪凌淡淡地道:“她说有事情要处理。”
孟新宁诧异,“那她不好好地在三亚呆着,赶着跟你回来做什么?”
纪凌说:“她又不是只有亚龙集团一个客户,总归是要有事情要出理。”
孟新宁切了一声:“其他客户?她有几个客户能比得上亚龙集团?”
纪凌瞥他一眼,没吱声。
孟新宁自知说错了话,解释道:“我是说像她这样的年轻人,没敢说你老人家。”又感慨,“欸,现在的年轻人真是……”
纪凌耸了耸肩,拉开车门兀自坐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她直接地问,“苏亚龙的情况如何?”
“很不好。”孟新宁说;“还没醒过来。”
“郭小慧没在医院守着吗?”
“没有。”孟新宁耸了耸,说,“守着也没用。疫情期间规定只能有一个家属陪护。天王老子也不行。”
他打开车门坐进车里。“苏家的人不希望苏亚龙在自己不在场的情下醒来。”他看了眼纪凌,“所以,三个儿子和她,轮流值守。”
说完他一踩油门,从地下停车场飞驰而出,冲入了茫茫夜色中。
弯道转弯的时候,纪凌看见窗外,杜谨言孤零零地站在候车点。
灯影将她的孤独的身影拉得很长。
寒风肆虐,行道树光秃秃树枝被风吹得东摇西晃,杜谨言双脚交替着跳着,呼吸的气息形成了淡白色的雾气,飘散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