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斐很平淡地“哦”了一声，眼神中并没有波澜起伏的涟漪，她蹙了蹙眉，“但是那位黄小姐和经理你比起来，差得不是一个、两个的水准啊。”
“是吗？”杜谨言不很在意地笑了笑。
“是啊，你不会为我是在奉承你吧？”苏斐拿起桌上的茶会给她沏茶，“那位黄小姐，虽然穿着打扮很年轻，可是她的眼神中并没有年轻人所应该有的朝气和酷劲儿，而是显得很有心机的样子，这样的人怎么能和经理你相比？连相提并论都不应该啊。”说着她拿起了甜品架上的一块松饼，咬了一口，对杜谨言说：“经理，你试一试他们家的这个，很好吃的啊。”
“你是在安慰我吗？”杜谨言也拿起那块葡萄干松饼，放在口中慢慢地品尝着。“不过就算是我比她好，我老公也是选择了她而不是我。”
“那是因为你老公的看人的眼光不行。”苏斐饱满的嘴角上还沾一点点饼干屑，她喝茶，“我刚才说了我不是在奉承你，你是要容貌有容貌，要气质有气质，关键是还能挣钱，至少比那个黄小姐能挣钱，她那个苏城房地产不是快要倒闭了嘛……有你这样的老婆，丈夫还要出去找别的女人，简直就是有眼无珠，鬼迷心窍了。”她顿了一顿，看向杜谨言，“所以经理啊，没必为了一个有眼无珠，鬼迷心窍的男人不开心啊。”
是，做人最重要的是开心，人生苦短，何不多多珍惜自己。
可能是甜蜜的味觉，舒缓了神经，杜谨言长吁了口气，“我倒不是为了这件事情而不开心，他的这个事情我不是今天才知道……”她想起那个诡异的夜晚，随即摇了摇头，“算了，你是小姑娘啊，跟你说你也不懂的。”
她看着苏斐那张年轻饱满，未经世事的脸庞，眼神清亮，熠熠发光，这么年轻的女孩子，应该对待爱情充满了期待，怎么可能理解自己这种在红尘中撒泼打滚女人的心理状态。
“是因为还是惧怕生活发生变化吧。”苏斐试探地问道，见杜谨言沉默，她接着拿起架子上的一块烟熏三明治，放入口中，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才接着说：“我小时候经常听我妈妈和我爸爸吵架，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女人……有时候是我爸爸新招的秘书，有时候是他在各种场合结识的女人……我妈妈都统一给她们起了同样的名字，叫狐狸精。”
尽管杜谨言听过苏亚龙的风月传闻，但此时此刻，听他的女儿说起，忍不住心中有些好奇。
但她克制着自己的八卦之心，依然静静地聆听着。
苏斐叹了口气，“我妈妈对这些她称之为狐狸精的女人，恨之入骨，她不停地和我爸爸吵架，可是吵架也改变不了什么。我爸爸依然我行我素。其实我想不明白，既然过得那么不开心，为什么他们不分开呢，你看我妈妈，她年轻的时候的确很美，我听我爸爸也说过，我妈妈年轻的时候美得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一举一动斯文有礼，温柔甜美，可是你看看现在呢……”
“郭总现在还是很美丽。”杜谨言圆滑地说，她没敢忘记苏斐的妈妈还是她的客户，不能当着客户的女儿面，说客户的坏话，特别是说女客户的容貌。
“切……”苏斐摇了摇头，微微白了她一眼，仿佛在讥嘲杜谨言的言不由衷，“我妈妈现在虽然容貌没有太大的变化，可是相由心生，她永远失去了那种温柔甜美。我就不明白啊，女人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为什么要去在意那些不珍惜你，不在乎你的男人？这不是自讨苦吃嘛。”
第73章
杜谨言垂下眼眸喝茶，沉默不语。
她忽然觉得心中惭愧，自己还没有眼前这个年轻女孩看得通透，想想自己已经是人到中年，最窘迫的事情莫过于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二十岁初恋失败，虽然痛苦，但万事都能够从头来过，有的是青春可以耗费，有的是一把力气工作，可是如今呢？
她已经三十六岁，转眼就要到四十岁，女人四十豆腐渣，何况她如今早已经被生活压迫得千疮百孔，身心俱疲。
“其实，婚姻的责任双方的，两个人的事情，责任不可能只有一方……”杜谨言微微苦笑。她明白苏斐的好心，不惜用自己家庭的秘辛安慰自己。
人都是这样，如果是知道别人的处境悲惨，立即就会唏嘘感叹，心中略感安慰。
何况这个“别人”，还是身价百亿。
她不由得对苏斐高看一眼，这个女孩子情商颇高。
但是即便如此，她也并不想和自己的下属去讨论婚姻问题，何况这个下属年轻貌美，含着金调羹出身，哪里懂得人间疾苦。
多年的婚姻生活，对她是一道创伤，这个伤口深不可测，自己都不想轻易碰触，哪里能人揭开窥视，指指点点。
于是杜谨言转移了话题：“苏斐，你才入职，应该还没有足够体会到我们这一行的辛苦，注册会计师这个行当，听上去很风光，专业人士，高尚职业，可不过都拼得的是体力，你看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准点下班，到了年报的时候，通宵加班是很平常的事情， 我曾经一周都睡在办公室，再加上还得常年出差在外，连家都回不了。对了，我们这个行业有一个笑话，说如果两个注册会计师恋爱结婚，都用不着买房子，因为都在出差，即使买了也住不了几天……稍微空闲一点的时间，就要忙着后续教育，看书培训，生怕专业知识跟不上。”
往事一幕幕如电影画面一般在眼前浮现，她加班，她熬夜，不过是为了多赚点加班费，她风雨无阻地出差，劳碌奔波，不过是想多接几个项目，多挣点绩效提成。
这么多年，她辛辛苦苦如燕子衔泥办建立起来的家，不过是转瞬间就分崩离析。
更可怕的是，前景渺茫，她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
杜谨言沉默了片刻，转过脸去，不想让苏斐看到自己眼中泛起的泪光。
苏斐沉拿起桌上的餐巾纸，向她那边推了推。
杜谨言摇了摇头接着又说：“这都是辛苦还能忍受，就更别提遇到那些智障、不讲理的客户，总是想挑战法律的底线，会给你提各种奇葩要求，你既不能得罪了客户，保不住项目，又不能与客户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触犯法律法规，把自己折了进去，万事都把万分小心的应付着。”
“比如我家哥哥他们那种……”苏斐小声嘟囔着。
“亚龙集团算是好的了。”杜谨言赶紧说，“不管如何，你爸爸有远见卓识的，早早就做好了布局，打好了基础，不会有大的乱子，而且你大哥好歹也是上过大学，有文化知识，没有提太过分的要求。”
她说着又摇头感叹：“我之前有个顾问单位，公司成立了近二十年，都没怎么挣到钱，最近因为疫情的原因发了一笔横财，老板就开始耻高气杨，耀武扬威，赚了钱不想缴税，一天到晚给我打电话，提各种奇葩的要求，你跟他说不可以这样，他就质疑你的专业能力，不想付顾问费，我后来实在是受不了直接拉黑了他，顾问费我不要了，也不想被他拉低智商，简直就是个智障……”
“穷人乍富，挺胸叠肚。”苏斐撇了撇嘴。
“对，可是就这样的人居然能够发财，你说生活公平吗？不公平，天底下没有多少公平的事情。”
“但经理，即便如此，你没有必要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何必圣母心呢？你那么辛苦，还不是为了你的家，你独立自主，还不是因为家庭要靠两人支撑，如果你不工作，或是找一份清闲的工作，他还不是会嫌弃你仰人鼻息，靠着他养你们全家？”苏斐义愤填膺地打抱不平，“就像我妈妈，我爸爸不也是说她是不独立嘛。”
杜谨言微笑着看她，没说话。
苏斐自知说话冒失，暗暗吐了吐舌头，赶紧拿了块甜品塞进了嘴里，低了头，半天又忍不住小声自言自语般的感叹“欸，我是看出来了，经理你就是那种遇到事情从来不肯推卸一点责任的人，所以你活着就是累。”
“是啊，你说累，那就是累吧……”杜谨言顿了顿，“每个人活着得都累，每个行业都有着每个行业的辛苦，只要你想靠自己，认真地生活，就只能自己辛苦着，我虽然很辛苦，但我心安。”杜谨言凝视着苏斐的眼睛，意味深长地说。
苏斐怔了怔，然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杜谨言不再说了，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抿于口，芒果的甜香和鲜牛奶的丝滑在在味蕾上绽放。
“欸，既然都那么辛苦了，今天能给我们自己放个假吗？”苏斐说着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有个人曾经对我说，有时候慢就是快啊。”想起那个人，她的眼神黯了黯，胸口有酸涩的痛楚。
自从离别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劝慰别人很容易，自己又何尝不是守着爱情的煎熬，杜谨言是遇人不淑，她自己呢？深爱的人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