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默站了一会儿，回头跟物业主管说：“算了，你们就让他们烧吧。”
“这怎么行呢？要是这里有明火，要是失起火来可怎么办？那可是大事情。”物业主管不同意。
“能有什么比失去女儿更大的事情？”纪凌看着她，“算了，我知道你们有规定，但是规定也要讲人情，现在这个样子，你怎么能说规定呢？”她指了指蹲在地上的两个人，压低了声音说：“你也是为人父母，看着样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怜啊。”
“欸。我也知道。”物业主管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有一个女儿，她看了看那两人，重重的叹口气，“也是可怜人。”
“是啊，都已经这么可怜啊，你就网开一面吧。”纪凌放软了语气，祈求道，“我向你担保不会出事，要是出了事情，我来负责，你就给他们想个办法吧。”
“能有什么办法？”她看看周围，“这里都是花草树木，万一着了火谁能负责。”
“我在这里看着。”纪凌说，“保证不会出事。”
“你保证也没有用啊，这火星飞起来，哪里能控制得住啊，我就不懂了，干嘛要到这里来烧纸，不能回家烧吗？”物业主管轻声地抱怨着。
“我们老家说，在哪里呆得时间最长就要在哪里烧，珊珊在单位时间最长……”王爸爸说，纪凌听了鼻子一酸，她拉过物业主管，“你就通融下吧，中元节……欸，小姑娘年纪轻轻的……”
物业主管蹙眉，没吱声。
纪凌又看了看周围，问道：“各位也帮着想想能有个办法吧，有什么办法没有？”
“我去找个铁桶来，在铁桶里烧，不会飞到外面，火势能控制住。”在一旁有个保安大叔提醒说。
“那也行，你快去找吧。另外，把那只园林用的水枪拿来，对了，还有灭火器也找了来，一旦有情况就扑灭了。”物业主管见有办法，立刻吩咐人去找东西，不一会儿，保安拿着一个铁皮垃圾桶过来，其他人也拿了灭火器和水枪。
纪凌弯下腰，蹲在那两人面前，“王爸爸，王妈妈，你们把纸钱放在这只铁皮桶里烧吧，这也是一样的。”她说着就将塑料袋里的纸钱，放进了那只垃圾桶，拿出了打火机，点燃了最上面的一张锡箔元宝。
“珊珊，一路走好，愿在天堂中没有病痛，没有生活的磨难……”纪凌低低地说着说着，眼泪顺着脸庞掉了下来。
火焰嗤地一声，在铁桶中燃烧起来，火舌渐渐卷过铁桶里的锡箔，纸钱，映红了周围的人的脸，灰黑的余烬冒着烟，直飞上天，如黑色蝴蝶在空中盘旋飞舞着，夜空中是一轮满月，月色如水，湿漉漉的浸润着钢筋水泥森林中的小天地。
第80章
纪凌回到家中，她进门没有开灯，把钥匙放在玄关柜上的陶瓷罐里，罐子里还放着几枚硬币，她母亲纪明华所住的那套房子大门钥匙等零碎物品，她换了拖鞋，抬头望过去，正好可以看到客厅那扇落地玻璃窗。
月光清亮，如水一般流淌，从窗纱中浸漫进来。又像是给窗台下那片角落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她开了灯，这时候才看见，那只陶瓷罐的下面压着一张纸条，是纪明华那边的保姆'章阿姨留的字条，上面用歪歪扭扭的笔迹写了一行字，告诉她老太太已经吃过饭睡觉了，今天是中元节，她要回家给家人烧纸，晚上不在家里住了。
纪凌气恼地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了厨房的垃圾袋里，心里想这章阿姨的主意越来越多，自己不声不响地回家了，居然都不打个电话，留张纸条就算知会她了。
纪凌有些不放心，头抬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将近十一点了，这个时间她已经不方便去看望老太太。
但是她又无可奈何，纪明华大脑萎缩，症状越来越明显，经常无理取闹作妖”，章阿姨说了好几次想回去休息，都因为她没有空而作罢。
纪凌给自己倒了一杯纯净水，然后打开冰箱 ，从里面拿出章阿姨做好的饭菜，放进微波炉里，简单地热了一下，一份香煎鳕鱼，一碗有机菠菜，想了一想，她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红葡萄酒开了瓶，倒在了水晶玻璃杯里，这支2017年的 Sassicaia 需要醒酒，正好趁这个时间去洗澡。
脱掉了身上的紧绷的套裙，扭开莲蓬头，热水从花洒倾泻而下，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从头顶上淋了下来，每天这个时候她才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积攒了一天的郁闷和烦躁，此时此刻都被洗涤干净。
等她换了一身舒适的真丝睡衣从卫生间出来，端着酒杯，斜靠在客厅窗口的那张沙发上，墙上的挂钟指针真正好指向了12点。
凌晨12点独自喝酒的女人，应该就是传说中最最孤独寂寞的女人吧，就像古老的传说中深夜寂寞孤独的妇人将豆子倒进了地上，一颗一颗的捡起来，等捡干净了，再重新倒了一地，再一颗一颗的捡起来，如此往复，打发这寂寞的夜。
可惜了。她不是，纪凌独自嘲讽地微笑，尽管即将老去，但是他依然是一个现代的女性，疲惫孤独虽然是常态，但也不足以让她发疯。
“我觉得你这样长期失眠不是好事，还是找一个医生看一看，调理调理。”过了几天，纪凌在一次活动中，遇到了孟律师，孟大律师见她精神萎靡不振，开着会就开始打瞌睡，会后忍不住劝她。
“我这是年纪到了，属于更年期的症状之一，看医生吃药没什么作用。”纪凌笑着拒绝，她不喜欢去医院，何况现在去医院还得做核酸检测，甚是麻烦。
“即使是更年期的症状，也得去看医生，你看我家老婆前段时间状况很不好，闹出多少事情……”孟律师推了推眼镜，表情有一丝尴尬。
纪凌抿嘴微笑，她知道孟律师爱人更年期的症状之一就是疑神疑鬼，怀疑孟律师在外面沾花惹草，可怜的孟律师为了不让老婆疑心 ，身旁的助理全部换成了男生，就这样他爱人还到事务所哭哭啼啼了几次。
“嫂子最近身体怎么样？”纪凌问道。
“哎，好多了啊！”孟律师脸上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她最近在看医生，调理了好几次，情绪比以前平稳多了！”
“那就好啊，这样你也安心了！”纪凌笑着打趣，“能把小雪律师换回来吗？”
王小雪是孟律师多年的助理，机敏心细，善于观察，非常能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待问题，是孟律师不可多得的左膀右臂，前段时间因为孟律师爱人的疑心病重，王小雪不得不调到其他部门。
“唉唉，这个事还是算了吧，”孟律师连连摇手，“再说王律师现在已经能够独挡一面，不愿意再回来做我的助理了。”
“那嫂子对你还是不放心啊！”纪凌开了他一个玩笑，这么多年来，她与孟律师合作过不少项目，互相提携，配合默契，她是孟太太唯一看得顺眼的女性朋友。
没过几天，纪凌就接到了孟太太的电话，“纪凌啊，我听我们家老孟说你最近更年期症状严重，我给你介绍个医生啊！”
纪凌正带着杜谨言等人跟客户开会，孟太太的大嗓门让会议桌前的各位公司高管都对她侧目而视，露出好奇与探究之色。
特别是杜谨言和苏斐已经控制不住地转过了脸，满脸惊讶的瞪大眼睛。
饶是纪凌再镇定也忍不住一头黑线，她压低了声音说，“嫂子，我在开会，等开完再和你聊啊……”说完匆匆忙忙把电话挂了，她连忙正襟危坐，做出一副“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那副模样，继续聆听对方介绍公司状况。
不一会儿，手机的微信提示音响起，孟太太推了一个链接给她，又说：“你有空的时候去找他看看，这个人很厉害的。””纪凌没敢点开链接，只发了一个OK的手势，就此打住了孟太太的谈兴。
她抬头，客户公司的董事长正端详着她，一脸慈祥地微笑道：“纪总很辛苦啊！”
纪凌抽了抽嘴角，也笑道，“是啊，最近事情多，不免疲惫，需要调理调理。”
董事长点了点头，含笑不语。
开完会之后，公司的董秘找到了她，递给她一张纸条，对她说，“纪总，这是我们董事长给你写了个条子，可以找李主任看看，他是这方面的专家，我们公司这次新上的研发项目就是与李主任合作的，您要是需要的可以了解下。”
纪凌心中啼笑皆非，心想这老头子还真的当回事了，不过她不敢当面拒绝客户的好意，只得点了点头，说了一番感谢的话。
“纪总，您的身体怎么了？”等上了车，杜谨言忍不住问道。
“老女人的更年期啊！能怎么！”纪凌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哦”杜谨言恍然，又说：“不是老女人也有更年期啊，我觉得我也是早更了。都不正常。”
“是啊，我的姨妈期也不正常呀！”苏斐跟着后面又补了句。
纪凌啐了她们两人一口，“你们两个黄毛丫头竟然敢跟我开玩笑。”她将刚才董秘给的纸条扔给了杜谨言，“喏，既然这样，人家董事长亲自介绍的医生，有空组团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