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晋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刘歌，微微点点头，他慢慢的说：“人生很多事情不进则退，做企业也是如此，我们公司之前有很好的技术，有在行业中相对领先的研发能力，也有品德优秀，德才兼备的员工，他们辛辛苦苦 ，任劳任怨的努力工作，既是为了企业以是为了他们自己创造价值……我不想让他们从此散了……”他的语气有几分低迷，
谨言点了点头，回眸看了一眼刘歌，看到对方眼中的那份期待，握住了她的手。
初秋夏末的夜晚，清亮的风吹过树叶簌簌作响，缠绕在树干上的灯管密密匝匝亮着一颗一颗的灯珠，如星星点点。
街口的那边有个瘦瘦高高的小伙子抱着吉他在唱着一首老歌，“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怎么也难忘记你容颜的转变，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么溜走，转头回去看看时已匆匆数年……”
第90章
隔了一个星期的周六，杜谨言去了韩晋的新公司。
不出她的所料，果然就是上次刘歌带她去的产业园内，他们另外租了园区最后面一幢红砖旧楼，整面墙上覆盖着了常春藤和爬山虎，绿意满满，有风吹过，一小片一小片的叶子在斑驳的墙面上舞动着，像是无数绿色小手在召唤。
“上次我来，就觉得这里的环境挺好。”杜谨言提了提肩膀上的托特包，里面装着她的笔记本电脑。
刘歌赞同地点了点头：“是啊，这儿清静，不受干扰，而且能顾及到两边，也比较方便。”
两人一边说一边上楼，楼梯上铺着陈旧的马赛克瓷砖，蓝绿相间，有些地方已经破损，啃坑坑洼洼的，藏着污垢。
杜谨言低头上台阶，沉默了会儿，悄声问道，“韩晋打算什么时候把那边结束了？”
刘歌顿了一顿，默默摇了摇头，语气竟然十分无奈：“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的。”
杜谨言蹙眉：“为什么？他既然下了决心要另起炉灶，就要尽快与那边一刀两断，要不然名声受损。”沉吟了会儿，又用更低的声音说：“你也是的。别让人家说你拿着公司的薪水，干的是自己的私活。”
刘歌点了点头，“我知道。”她轻轻挽着杜谨言的胳膊，悄然说：“所以韩晋说，让你来管。我今天不过是带你过来，以后没有什么情况的活，我也不过来了。省得……”她努了努嘴，“总归是人多嘴杂。”
“那麦迪卡那边……”杜谨言依然有疑虑。兼职可以，但她不想自己卷入纠纷，这也是纪凌提醒过她的。
纪凌说，如今这样的防疫状态下，麦迪卡虽然没有上市，但是在行业内是一家颇有名气的公司，“虽然韩晋有这样做的理由，但是一旦这件事情曝光，对他都是不利的局面。你别忘记了这种事情又案例在前的。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杜谨言知道她说是那件曾经在资本市场上风传一时的案子，两家食品公司对峙公堂，一方起诉另一方利用职务之便，盗用了自己的知识产权与核心商业机密，官司打了很长时间，最后和解。
“现在的情况比较复杂，韩晋是打算与其他股东达成一致，但是……估计很难。”刘歌蹙眉，又无不忧虑地说，“其实韩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我担心有点法律方面的问题……”杜谨言一边说着一边随着刘歌进了办公室，她环四周，这是一间三十平方左右的会议室， 陈设简单，一张胡桃木色的会议桌放在了中央，一圈黑椅子，都是简洁的北欧风，韩晋正在蹙眉接电话，见她们进来微只是微点了点头。
刘歌拉着杜谨言在一旁的沙发身上坐下，示意她等一会儿。
“老高，你说的情况我非常能够理解的，我也能够理解你所受的委屈，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我都十分清楚……当然不是你的错……是公司的问题，可是……”他的语气十分诚恳，“老高，你也是公司的元老了，我想请你能够暂时忍耐……”
对方的声音很大，情绪激动，杜谨言和刘歌隔着那么远都能够听到他的抱怨，刘歌悄悄地在杜谨言耳畔说：“营销总监，在闹辞职。”
杜谨言惊讶地挑了挑眉。
刘歌摇了摇头，低声自言自语道“不作不死，就知道作，看吧，早晚都有作死的时候。”
杜谨言没说什么，别人公司的人事纠纷，她实在不方便说什么，可是能够看得出，麦迪卡公司在在表面的风平浪静之下面临着严重的危机。
不过是一年的光景， 这些因疫情成就而风光无限的企业，眼看着起高楼，眼看着宴宾客，眼看着岌岌可危，危机四伏。
或是韩晋说得是对的，人生和企业一样，不进则退。
韩晋一直安静地听着，直到最后，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好，我理解，我给你时间，既然你决心已定，我也不阻拦你了，只要你干得开心就行，如果你干得不开心的话，我欢迎你回来，我向你保证。”
等他挂了电话，刘歌站起身走近了，轻轻地问道：“老高还是要走？”
韩晋点了点头，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他一直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半天才沉声说：“是啊，劝不住。”
“这才一个月，都是第八个了。”刘歌微微摇头，转过身去茶水台拿着水壶前烧水，背朝他们，想了一想，说“再这样下去，人都要跑到竞争对手那边去了，我真的是搞不懂他们为什么要逼他走。”
“逼他的时候，没有想到他会走，不过是想让他站队，在他们和我之间做选择。可他们对老高不了解，没有想到老高这人吃软不吃硬，是个重情义的人，反而将他逼走，是他们也没想到的结果。”
“是，他们才来几天，哪里知道当初公司刚成立的时候，是你带着他一家一家跑客户，一家一家解释技术难题。”刘歌唉声叹气，“这样下去我看麦迪卡已经没有优势可言了。”
韩晋沉默了会儿，忽然淡淡地笑道：“或许原本就没什么优势。”他微顿，眯了眯眼睛，“这样也好。”
“也好？”刘歌转过身看着他，“老高不管怎么说也是营销总监，他去了那边自然要立功表现，还不把咱们的客户都带着了，而且，营销部的人都是老高一手提拔培养的，放他走，麦迪卡岂不是自掘坟墓。”
韩晋斜靠在会议桌的边上，依然低了头，手里的打火机“咔嚓咔嚓来回着响着，他的垂眸不语，蹙眉思索。
杜谨言默然在一旁看着，多年与企业打交道，她了解这种利益争斗，无非是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各凭本事，愿赌服输，何况麦迪卡着两年赚了钱，原本那些不看好，不参与的人都想进来分一杯羹，争夺胜利果实，这些是很自然不过的事情。
韩晋不能够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夺取他的团队辛苦创下的胜利果实，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刘歌在公司四五年了，前期千辛万苦地整顿财务，制定流程，筹措资金，保证公司运行良好，韩晋才有可能在2020年突发疫情之时，反应迅速，占得先机，有机会赚得盆满钵满。
如今疫情还没有结束，公司还能够走得更远，却被一帮急功近利的股东巧取豪夺，杜谨言想，如果她是刘歌自然也会恨得咬咬切齿。
第91章
韩晋慢慢地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香烟，他偏了偏头，用眼神询问了杜谨言。
杜谨言摆了摆手，表示不介意，韩晋慢吞吞地走到了窗前，推开了玻璃窗，才将香烟放在唇边，打火机咔嚓一声脆响，随即燃起了淡蓝色的烟雾，在半空中袅袅的漂浮着，渐渐笼住了他的面庞，看不清楚脸上的情绪。
水壶里的水烧开了，噗噗落落作响，刘歌站起身给杜谨言和自己泡了一杯龙井，又问韩晋，韩晋微微摆了摆手，依旧在窗前抽烟。
杜谨言握着玻璃杯，垂眸看着那一旗一枪的嫩叶在沸水中翻滚。
“欸，看着这帮人做事情真的挺让人烦躁的，我本来认为自己的脾气算是好的，最近经常被气得要暴躁，每天正常的工作都做不完，还得应付那些乱七八糟的争斗……”刘歌坐在她身旁悄声抱怨，表情依然愤懑。
杜谨言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突然打断了她：“刘歌，你还记得年初的时候，我非常迫切地想做你们公司的业务嘛？”
“啊，是啊。那时候不止是你，很多人都要劝我们上市，券商，会所，律所，投资基金，来得一波又一拨的。”刘歌眼睛亮了亮，闪闪发光。
“是的，那个时候你信心满满，意气风发，对前途充满了希望。”杜谨言笑了笑，问她：“现在还有那么多人来吗？
刘歌眼神倏然黯然了，她落寞的摇了摇头，“少多了，偶尔来几个感兴趣的，没谈几句，都被那边那种急功近利的疯狂态度吓跑了。这些事情如今都不让我参与了，生怕我能够拿到多少好处。”
杜谨言默了默，她说：“你看，如今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麦迪卡人心涣散，似乎要面临着分崩离析的危险……”她停住了话，回头看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韩晋，见对方依然站在窗前抽烟，表情淡淡，看不出情绪，才转过脸注视着刘歌，微微摇头，分外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