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准备去熬药,陈当归道:“秋生哥拿去了。”
六娘听她这么说,点了点头又坐回去,继续修补戏服。
陈当归忍不住凑到她跟前,“六姐姐,我回来瞧见大家都怪怪的,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六娘缝补的针一顿,差点扎到手。见陈当归只是好奇的看着自己,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没什么事儿,你要是忙完了,去把院子里打扫打扫。下午时候,园子里还要开戏。”
陈当归见她不肯说,便只好歇了心思,拿着扫把去打扫戏园子。
她走进园子,发现几个学徒正嘀嘀咕咕,陈当归想了想,凑过去道:“你们在说什么?”
几人被吓了一跳,见是陈当归,又松了一口气。这丫头是牛班主买来的,虽才来几日,但是她为人勤快性子好,大家都挺喜欢她。
小圆:“当归姐姐,你不知道,出大事儿了。”
“出什么大事?”陈当归单纯无知的样子,让几人得意于自己消息的灵通。
小圆压低声音道:“今天范家递贴子来,说要请咱们戏班子唱戏。”
陈当归不懂行,但是上门唱戏给的钱肯定不少,她笑笑道:“这不是好事吗?有收入总归是好的。”
小圆子白她一眼:“当归姐姐,你刚来不知道,这范家不是个好相与的。为人苛刻,打赏小气,毛病多了去。城里的戏班子,都不爱接范家的活。可这还不算什么,真正有毛病的是......”
他左右看了看,让几人围拢过来,压低声音道:“我听说,范家想邀请咱们戏班去唱鬼戏。”
陈当归听着脑袋晕,唱鬼戏?什么是鬼戏?她知道京剧,昆曲,越剧,但从来没有听说过鬼戏。
想了想她问:“这是唱有鬼角的戏吗?”
这就跟电影电视剧的类型一样,有言情题材,刑侦题材,悬疑题材,当然也有灵异题材,古人戏台子上,似乎也有这种神神鬼鬼的题材。
小圆轻叹一声:“当归姐姐,这你就不知道了。范家要的鬼戏,可不是那种神神鬼鬼的鬼戏。”
“那是什么?”
其他学徒好奇的要死,一脸单纯看着小圆。
小圆得意,论消息灵通,整个戏班子里舍他其谁。“范家要的,是那种能见鬼的鬼戏。”
陈当归心里咯噔一下,“还有这种戏,这怎么唱,唱给谁听,总不能唱给鬼听吧。”
“说的没错,就是唱给鬼听的。我以前在乡下听乡下的老人说,每到七月十五的晚上,乡里便会有唱鬼戏的出来。都是怨鬼搭了戏台子在那唱戏,若是有那倒霉无知的路人从戏台路过,听戏入了迷,就会被戏班子勾了魂,跟他们一块走,从此以后再也不回来。”
陈当归倒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正想再问问,二宝却质疑起来,“小圆你不是从小就在戏班长大吗?什么时候去的乡下?怎么有机会听到乡下人说这事儿?”
小圆有些慌乱地转了转眼珠子,“是我记错了,不是我去乡下去的,是有乡下人来这听戏,说给我听的。”
陈当归看见他心虚了,但其他几个学徒单纯,听他这么一解释,觉得合情合理便没有再怀疑。
恰好邱师傅来了,挥着鞭子问他们怎么不去干活,几人一哄而散,练功的练功,打扫的打扫。
陈当归跟众人一起将这园子清扫的干干净净,邱师傅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陈当归想了想,直奔厨房。
秋生刚将药熬好,陈当归便接过他手里的药,“秋生哥你休息吧,我给班主送去。”
“这不合适,还是我来吧。”
陈当归捏着托盘没松手,恰好有人来叫秋生,秋生只好让陈当归去送汤药。
陈当归到了牛班主房门口,确定自己身上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就在门口轻轻唤了一声:班主,我给您送药来。”
屋里安静了一小会儿,牛班主的声音才有气无力的传来:“进来吧。”
陈当归跨右脚进门,就见牛班主坐在镜子前,捏着手里的帖子出神。
她的神情看上去很发愁,眉头都快皱到一起去。
陈当归将药摆在八仙桌上,并没有立刻离开。安静的等了一会儿,直到牛班主发现她没有走,“你这丫头,还有其他事儿?”
陈当归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道:“我听人说范家来了帖子,班主可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儿了。若是有什么当归能做的,您尽管吩咐,当归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牛班主抬头看了看她,忽而轻笑起来。她随手把帖子丢在铜镜前,走到八仙桌前坐下。看着那一碗黑漆漆的药,忍不住叹息一声:“你这丫头有心了,消息从哪来的,是小圆子说的?”
陈当归顿了一下没回答,牛班主却了然的点点头。“这园子里也没什么大秘密,帖子进来我也没瞒着人,他们都知道,没道理你会不知道。没错,范家想让咱们去唱鬼戏。”
“班主,这鬼戏唱不得,对吗?”
这种灵异游戏里,如此设定,这东西明显是唱不得的,谁唱谁倒霉。
可按照经验,陈当归推测这些戏不唱也得唱,这鬼也是非见不可的。
牛班主点了点头:“这邪门的东西,我哪里敢碰,分明是有人想要为难我。”
“那没有法子推了?”
牛班主只当她真心的担忧自己,心头一暖。“法子倒是有的。”
“什么法子,我能做些什么?”
陈当归迫不及待地表现自己,想博得她的好感。虽然这里面充满利用,但担心也是有的。
牛班主笑笑:“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你去忙吧,这事儿我会看着办的。”
陈当归欲言又止,可也知道欲速不达,若是表现太过,引起她的疑心便不好了。
她想了想,只能乖巧的退出去,走到门外便想起牧野说过,牛家在这严城身份不低。
这姓范的不知是什么背景,看牛班主为难的样子,肯定也不是小门小户,轻易得罪不得,若想拒绝范家的请帖,牛班主唯一能求助的,恐怕就是牛家了。
只是见牛班主发愁的模样,想来这靠山也不是那么好靠的。
事实证明,陈当归的推测没有错,牛班主喝过药之后没多久,便去了牛家。
可她这一趟去的并不顺利,牛老爷不在,说是去杭州看望儿子,顺便散心。
没有牛老爷做主,这府里的人对牛班主的态度便有些微妙起来。
“牛班主,实在对不住,你若有急事,不妨留下口信,我着人去信给老爷,让老爷给你回信。”
牛夫人笑盈盈的,客气有礼,礼数上没有丝毫不周到。
牛班主却只能笑着摇摇头,从这里送信去杭州,一来一回至少七八日。
范家催得急,三日内就得去。她倒是想让牛夫人帮忙,可是牛夫人虽对她客气,却并不待见她,更不可能为了她去得罪范家。
牛月娘自来知道自己的身份,从不逾矩,所以牛夫人才不为难她。
想到此处,牛班主笑了笑,道:“没什么,不过是新排了两出戏,想着上门推荐给您,夫人若是有时间,可来戏班里瞧瞧咱们的新戏。”
牛夫人也笑着点点头,请她吃了些瓜果,又送了她一些点心,便将人打发走了。
等人一走,门外便进来一个嬷嬷,在牛夫人耳边轻轻说了两句。
牛夫人微微蹙眉,发髻上的点翠轻轻晃动。“唱鬼戏?这范家要做什么?”
“说是为了给女儿招魂,夫人,这事儿咱要告诉老爷吗?”
牛夫人不在意的摇头,“没必要,不过是个外室的野种,都已经嫁出去,连族谱都没上,咱们何必因为她,跟范家过不去。”
这牛家是她儿子的牛家,范家在严城也是有两分势力的,大家本来都相安无事,没必要因为一个外室的野种,跟范家起争端。
“再说了,不就是个唱个鬼戏,能有多大点事儿?老爷给她两分好脸,她就真以为自己是牛家的女儿了,这点小事都要闹上门。”牛夫人不屑的轻哼,回屋去看自己新买的珠宝。
牛班主失望的离开牛家,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
她回到戏班,邱师傅忙迎上来,“如何,牛家可是答应?”
牛班主轻轻摇头,邱师傅顿时急了,说话的声音都大了两分,“那怎么成!”
他的声音引得院子里的学徒看过来,邱师傅怒吼了:“看什么看,赶紧练功,都不想吃饭了是不是?”
学徒被吼住,惊慌转过头去,耳朵却竖起来听。
邱师傅陪着牛班主回到院子,牛班主苦涩道:“我与牛家的事,您又不是不知道,我那父亲若是在,今日这事儿还有可能推脱出去,可他去杭州了,牛夫人自来看我不顺眼,我若是再多说两句,只怕以后连门都上不得了。”
邱师傅闻言叹了一口气,“你到底也是牛家的女儿,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