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超讪讪笑笑,自去处理,走出来时,又是一派优等生好少年的样子了。
听那雨还没歇,两个人隔着老远坐下,宇超觉得,这简直是自出生以来与洪葡萄最远的距离,却又是最亲近的一回。
像是心里所愿都在这殿内暧昧的气氛中了,又惊恐着它们会马上消失不见。
“那年二月二,给土地公做寿,我穿着拖鞋急着往外跑看热闹,院子里细长的大玻璃扎在脚心。”还是葡萄先开了腔。
“可不,出了好多血,听你在院子里撕心裂肺地哭,我急得跳了墙头去你家。”宇超挠挠头,嘿嘿笑。
“嗯,每次都是你。只要我有难,每一次都是你救我。还有那次,你记得吧?也是这节气,我们上树摘龙眼,够不着的那串儿最诱人,别人都不理会,就我傻,去扑。一下子扑了空,摔在地上,在床上躺了三个月。”
两个孩子笑起来,宇超也跟着说“你最傻,就爱那够不着的东西。”
“那次,也是你二话不说,那么小的伢崽,连拖带拽地背着我去卫生所。要不是你,我可能已经是个瘸子了,哪里还能跑步,去拿这奖牌。”
“对了,你倒是给我讲讲,这一天在松州都发生了啥嘛。”
宇超忙岔开话题,他不爱听葡萄说这些,会不好意思。他为葡萄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他不要葡萄感激他,当他是恩人,亲人。
他要的,不是感激。
讲起松州这一天,葡萄的兴奋劲儿又被勾了出来,马上滔滔不绝起来。
葡萄给他讲起那比赛,那市区、县里学校的学生,讲起那《运动员进行曲》的震耳欲聋,西关体育场那聒噪的喇叭声,市场上人挤人的兴奋劲儿……
“宇超,我今天真的明白了,什么叫一山更比一山高,就像我们面前那些山。”从殿内往外看出去,葡萄指着那些高低起伏山峦的剪影。
宇超正要附和,又听葡萄说,“可见陈校长确实见多识广,这条路给我指对了。”
宇超带着笑意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怎么这么讨厌听见葡萄总提起陈天明。从没有一个人,对葡萄如此重要,小少年心中实在嫉妒。
“行了行了,这雨也差不多停了,赶紧拜拜,好赶路。”
葡萄心说这人怎么阴晴不定的?她动也不动一下,只瞟着宇超一本正经地跪在蒲团上,好半天才许完愿,叩拜起身。
“你刚许了什么愿?”
重新回到宇超的背上,两个人已经自然也自如了许多。
“愿说出来就不灵了。”宇超不告诉她。
葡萄拿出在松州买给宇超那笔,和早早写好的一张字条,塞在他衬衫胸前的口袋里。
“什么东西?”
“说出来就不灵了!”
一报还一报,少年人情绪来得快去得更快,你一言我一语之间,又欢乐起来。
宇超把葡萄送到家,安顿好,坐到回西岸的渡船上,才从口袋里拿出那礼物来看。只见字条上葡萄娟秀的字迹。
洪葡萄学习极差,但字写得特别好,那是幼时,为了讨好父亲,日日临帖练就的童子功。
助农那日是你的生日,我都记得。这支笔,补作礼物。祝我们余庆第一才子未来大展宏图。
渡船上的宇超看着这字条,笑得合不拢嘴,直笑了一路到进家门。
洪葡萄的祝愿不知所谓,但她还记得自己的生日,就是世上最甜蜜的礼物。宇超暗暗发誓要把这笔一辈子带在身边。
农历八月十八,月亮还甚圆,暴雨初霁,月朗星稀。母亲不在家,宇超与父亲坐在院子里摇着蒲扇纳凉。
“今天在土地庙许了愿。爸,石竹山那土地庙真能灵吗?”
“什么时候去的?我怎么不知道?这拜庙的事啊,灵不灵要看心诚不诚。你许了什么?说来听听。”父亲饶有兴致。
“说出来就不灵了。”宇超还是那句话。
他许了什么愿?这一日章宇超跪在那土地公泥塑前,虔诚叩拜,只有一愿:
土地公,你听我说。求你赐我姻缘。我活着就一定要让洪葡萄幸福。
第三十一章 :寸草心1
大家端午安康!谢谢这么久以来的阅读和投票哦~
葡萄的端午已经过完了,在第14,15章~欢迎大家翻阅~
不知道读者朋友们在各自的家乡都是怎么过端午的?
“妈,钱呢?”
葡萄忙着训练,比完赛才发现,一眨眼的功夫,三个月就过去了。如今这脚崴了,个把月是不能跑跳了,去学校还得过江,干脆请了长病假学也不上了。
倒也有了时间顾店,每天端坐在店里,迎来送往,晚上绿色卷帘门一拉,结束一天的生意。葡萄觉得这日子也很舒坦,要是日复一日这样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
可她到底是看到了外头,心里便像种下了一颗种子,生根发芽长大,撩拨着自己,直痒痒。她开始有了对未来的憧憬,她想要的,已经更多。
葡萄自然比母亲机灵,没几天,那来往熟客开始叫她槟榔西施。难听得很,不像是什么好称呼,都是半大婶子小媳妇儿的名儿。葡萄不爱听,倒也不表现出来,来的都是客,卖货收钱才是正经事。
这么日复一日的,在家还不到一礼拜,连樱桃都说“姐姐在,生意更好了!”
今儿个拿过账本来对对账面,母亲的字写得歪歪扭扭,认清楚了,算一下,嘿!也真是让人喜不自胜。
按与林大个儿的协议,这个月赚的,已经全是洪家的了,不用再做利息给林。粗算下来,竟能有一百多块钱的收入,这可是“云起时”开店以来,第一次收入自家囊中的真金白银啊!
葡萄盘算着这钱要攒着,攒够了就买个冰柜。那码头北面,最近也开了一间食杂店,抢去不少客人,凭的就是这东西。
余庆夏天格外长,不到12月不会落幕。进了铺面,拉开冰柜的门,凉气儿马上能吹上脑门儿,攀上发根儿。谁不得马上扯一个塑料袋,赶紧从那冰柜里捡冰棒买。
葡萄想看看那店里什么名堂,却一进去就被认了出来。终于,她在这江东也出名了。可是这次,凭的不是那些无中生有的空穴来风,而是她用自己双手打拼出的食杂店。
她只好让樱桃带着几个伢崽去那店里调查,樱桃可兴奋了,仔仔细细地看,认认真真地记牢,机灵鬼儿似地跑回来讲给葡萄听。
说那船夫进了店总是要打开冰柜吹吹凉气儿,自然要拎一两只冰棒出来买,不由自主地也就要顺手拿两包槟榔或者一块奶糖,有时还要开瓶汽水,或是给家中的子女买上几个小玩意儿……老板柜台上放着个计算器,不停手地噼里啪啦地打,打根儿了说,可不就都是因为这冰柜带来的收入。
葡萄懂那道理,店里要是有了个吸引人的,就能带动其他货物的售卖。“云起时”开业时,靠的是那土灶面,如今这北面的铺子,凭的就是这冰柜了。
一次樱桃拿回一只没见过的棒冰,外头一层冻到硬实的橘子味冰壳,里头盛着奶油雪糕。别提多好吃了,樱桃只舍得给她尝两口。
“这是夏威夷冰糕,夏威夷在美国,家姐,你知道美国吗?”
课本儿里学过,也听镇子上几个街坊提到过,说有亲眷在那大洋彼岸。太遥远了,葡萄觉得那是另一个世界。
“美国就是地球的那一边,家姐,地球是个圆的球,就像那黄油球,我们在上面,美国在底下。”小小樱桃拿糖果比划着,一本正经给葡萄讲。
“这多少钱?”葡萄不关心什么美国什么夏威夷,她只想算算这货价。
“两毛五。”
什么?!这么贵?别的棒冰也就五分一毛的。
“你也真敢花,给你那五毛钱一下子花掉一半。”葡萄心疼。
“给你,”樱桃不屑地把那五毛钱拍在葡萄手里,“我洪樱桃吃个冰糕还要自己花钱?那我也太没面子了。我可是东岸第一美女。”
小小樱桃话说得严肃认真,她这舍不得花钱的家姐也真是笑得前仰后合。跟这妹妹岁数差了9年,却过着一样的日子,性格也大概相近,却又如此不同。
“又花别人家伢崽的钱,我怎么跟你说的,这样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家姐这话说得就不对了,我不偷不抢不犯罪。他爱买给我吃,我难道还扔了不成?”
葡萄哑口无言。倒像是这刚要上学的孩童教她做人。
“家姐,你不知道这冰糕卖得有多好,所有小孩都跑进去,恨不得钻进那冰柜里找,每天都得早去,去晚了就卖没了。”
那时候,自然还没有“饥饿营销”这个词。但葡萄马上懂了这里头的弯弯绕,生意经。她算了算,这么贵的冰糕,一个月下来的流水,差点流下妒忌的口水。
这冰柜是非买不可,能不能在这江东的杂食店竞争中站住脚,就靠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