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帆风顺的柳飞飞,那人生路也无法始终上坡。
她开始懂了洪葡萄这二十年的人生都经历了什么,一次次的磨难中,葡萄的心情此刻都移植到了她身上。
她开始变得畏缩,不自信,不再是从前那个口无遮拦横冲直撞的孩子。
四面楚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想念葡萄,这种种的一切,她只能对葡萄说。嗬,那些狐朋狗友原来都是过眼云烟,到头来她能说心事的竟只有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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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葡萄此刻已经身在东京,面对着陌生的语言和文化差异。
不对头,一切都不对头。
虽然日方公司确实安排了大量的课程,学日文,学唱歌,学跳舞,课程密密麻麻,最初葡萄感觉睁开眼就要开始学习,忙碌到眼睛都不能眨。后来甚至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
教练十分严苛,如果没有练习到位,甚至会被要求下跪道歉。
“不努力,对不起老师的时间,更对不起你自己的生命。”身心煎熬,葡萄却将这句话记在心田。
厉冬至像是具有特异功能,无论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都能如鱼得水。日文没学到多少,却很快在日本公司也混开了。全公司的日本女孩子照样围着他转,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交流清楚的,总之是要抿着嘴咯咯笑着,“富裕桑”“富裕桑”地叫成一片。
冬,ふゆ,发音fuyu,与“富裕”很像。冬至很喜欢这名字,觉得这是一种神启,预示着他即将飞黄腾达。
葡萄这两个汉字,日本人都认识,发音也与中文类似,
“那是不是说明,我还是得继续过穷日子?”葡萄问他。
“在广州买了房,送妹妹读贵族学校!还说自己穷?”
是啊,与从前相比,不能再说穷了,那些钱都是无比的辛苦换来的是没错,可是这社会上,辛苦半辈子也赚不到的多了去了,不能再向命运所求太多,妈祖要生气的。
冬至教葡萄如何投机学到最多的东西,捞到最多的机会。也保护着葡萄不被欺负,不遭受凌辱。两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在异国相依为命,倒像是真正的兄妹一样。
然而,也有冬至帮不到的地方。
只过了两个月,公司就开始为练习生们安排工作。葡萄忐忑,却也期待着能登台的机会。干这行,重要的是观众缘。无论别人如何看好,没有到舞台上验证,就都是空谈。
可是,为什么每个晚上都被带去了奇怪的地方?
像是歌舞伎町的场所一样。最初还是规规矩矩让她们在小小的圆形舞台上献唱,后来便有人开始动手动脚。有日本人,也有来自中国的商人。
“怎么会这样?”冬至虽然这样问着,底气却不足。他跟着公司里的经纪人做学徒,总是在外头跑,早已发现了不对头。“不要急,这几天你先告病假,我给赵生打电话。”
“放心,我来解决。”冬至把手郑重地放在葡萄肩头,让她安心。
冬至的国际长途打了好几天也不见消息。葡萄这病假已经请了三天,再也拖不下去了。
这一日,葡萄去餐馆打完黑工,漫无目的又充满惆怅地走在新宿二丁目
二丁目是第二个十字路口的意思,丁目就相当街区。日本很多地方有二丁目,最出名的就东京新宿的二丁目,附近有许多同志酒吧。
。感觉自己活脱脱像个无家可归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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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生?怎么像?葡萄!
是葡萄吗?
章宇超站在斑马线的那一端,猛转身。过马路擦肩而过的那时髦的女生,像,又不像。是葡萄?
满街脚步,突然静了。
第五十七章 :如何忘掉渴望?岁月长,衣裳薄。
谢谢大家三个月来的关注。还有大概24章。今天开始早上9点更新哈~
希望依然能被你喜欢!
霓虹闪烁,酒吧林立,这都会穿着最时髦的人开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宇超奔回路的那一侧,寻找着那个穿着阔肩红色毛呢大衣的身影。
“很漂亮,很高。”他用蹩脚的日语跟酒吧门口的帅哥打探。
那帅哥染黄色头发,穿黑色网衫,嘴唇和耳垂上都打着钉。满眼爱意上下打量着他,说了一长串日文,宇超听不太懂,但能听出,一个字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推开那人放在他肩膀上的手,继续无头苍蝇一般四处寻找打探。
葡萄的身高在东京街头十分瞩目,又穿了最时髦的颜色醒目大衣,不怕找不到。
然而追了五六条街道,终究一无所获。宇超大概知道了,定是寻错了方向,或者…看走了眼?
十五岁那年春节,葡萄穿着用父亲旧衣改的黑色夹袄,头发跟他一样短。每年夏天,都是洪家妈妈给做的麻布衫,只有两条裙子还是他和柳飞飞送的。她是那余庆镇子上最朴素清新的一个,从不在意打扮。
可是刚刚那女郎,过肩长发吹着大波浪,容貌衣着均像走在T台上。真的是葡萄吗?
他没能仔细打量,仅凭感觉。像是整个城市上空的空气都在告诉他:你又见到她了,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在英国读动画设计的章宇超,申请到一个珍贵的学生交流机会来到东京。母亲常不顾国际长途的电话费,打来嘘寒问暖。其实他倒也没什么不适应,反正不过是生活。
对章宇超来说,自离开余庆那天起,香港,伦敦,或是东京,身在何方又有什么差异?不过一叶浮萍。
都是没有洪葡萄的地方。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麻木地活着,被命运的车轮撵着向前。这一天本也是一个寻常的冬日,背着书包自学校出来,乘山手线从原宿到新宿,出站再步行一刻钟就到了住的地方。
回到住处,要跟着电视台一遍遍重播的《东京爱情故事》学日文。日子就是这样日复一日的重复着,没有丝毫波澜。
他在香港读高中时代的旧同学,如今在早稻田大学读书,跟他一起合租了一间8榻榻米(计13平方米)的公寓。都是小康之家的港人而已,习惯了狭窄,还算舒适。
很多年后,他有想过,
假如
那天他没有在东京街头偶遇葡萄,自己的人生会是怎样的走向。是否不过是继续麻木地活下去,在世界某个角落里。
人生却没有假如。
接下来的几天,每天放学他都要流连在歌舞伎町
歌舞伎町是东京的娱乐中心之一。电影院、电玩舞厅、酒吧等等,从深夜到黎明,人群络绎不绝,是个标准的不夜城。 歌舞伎町位于东京都繁华的新宿区中心地带,分为一丁目和二丁目,即一条和二条。
周遭,都会太大,他只能在偶遇的这个地方不停地寻找,等待妈祖的安排。
那是感恩节前夜,四处流光溢彩,东京流行过这个美国人的节日,宇超在香港或是伦敦倒没有庆祝过。
本以为又是寻找葡萄失败的一天,却在就要放弃的一刻,正伸着懒腰,脖子自然地向右侧扭过去,那个人!?
这样冷,她却穿着一抬手就能露出腰节的粉红色马海毛毛衣,配了浅粉色亮片超短裙,露着两条纤长的腿。
宇超双手上举呈倒梯形,这伸懒腰的样子定了格,直到那一行人自一个一扇门走了进去,消失了踪影。
是葡萄吗?浓妆艳抹,面目全非。不是吗?化成灰都认识的样子,怎么可能认错。
相扑选手模样的看门人始终盯着他,一直等了三个小时,时间已过午夜。宇超冻得在那门口来回跑步,算在一起怕是已经有了一个马拉松的距离。
“嘿!”相扑门卫声音洪亮如钟,宇超闻声一抖。那人用日文,连说带比划告诉他,里边已经没有人了,不要等了。
人呢?我明明看她进去了。
大块头又连说带比划地,宇超才明白,原来这房子还有个后门。人去楼空。
时间很快过了圣诞节,宇超却再没碰到过葡萄。痴迷学佛,一心想在日本出家的室友跟他说,大概缘分尽了。
“你看,这就是现实。完治与莉香也不会成功,相爱的人注定了无法在一起,这是宇宙定律。”
什么鬼话,宇超才不信!
从前无论因为什么,他都刻意给自己的心打了麻药,可是记忆一旦被唤醒,就再也不能假装沉睡。
他的耳边全是从前葡萄瞅着自己脚尖说的那句:我的命我自己做主。是的,我自己做主,什么缘分?我与洪葡萄的缘分才没那么容易断!终于这一次,他要自己做主。
可他却不知道的是,感恩节一夜,是葡萄最后一次来到歌舞伎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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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打给赵永生的电话,说了些什么,在之后的差不多十年里,葡萄始终被蒙在鼓里。
冬至只跟她说:“我们再想办法,你不要问了。”
厉冬至是真有办法,玩儿起了狸猫换太子。公司里的女艺人,想要赚钱的多的是。她们都跟冬至熟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