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月的话算是字字珠玑,并也算不得上是危言耸听,这确实是北京这座钢筋水泥森立里通行的残酷生存法则。但……
“换个思路,做自己不仅只有积攒资本一条路可走,还有放弃一些资本的路可走。”赵只今说着,看了看来雪,她不就放弃了清华生的光环,在随性的体验和过活。
赵只今言辞恳切,不像是在负气乱怼,倒像是在真诚交流,庞月对他们的不按套路出牌有些无奈,却也生气不起来。
“不管怎样,谢谢你们的看中,但确实……”赵只今放下了手里的那些资料,指着它,“我们不想成为这里面的人。”
第126章 命运的垂怜有时候是以很叫人难堪的方式出现的,并容不得人挑三拣四
谈话到这里已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了。
赵只今他们年轻气盛,在贫穷和普通的磋磨下,都觉得平庸绝对算不上是天崩地裂的大事。
庞月自认算是阅人无数,也懂谈判有时候是需要时机的,而今天,明显算不上是好时候。
“喝杯茶吧。”她索性不再提签约的事情。
赵只今他们很麻溜儿地牛饮完杯中的茶,纷纷起了身说再会。
这是句客套话,但庞月预感他们还会再会。
“分享一个真实的案例。”临别前,她说了前两年有个靠着拍模仿大人教育小孩视频走红的高中生的故事,“当时我们很看好他,想要签下他,但他和他的父母商量后,都觉得要以学业为重,认为等上了大学再慢慢筹划一些事情也来得及,但时势从来不等人的,等到这位高中生上了大学又转过头来找我们时,这个赛道已经是非常拥挤了,没人再记得他关注他了。所以……大部分人以为可以从长计议,殊不知那已经是命运给他的上限了,抓不住机会就是下坡路的开始。”
这案列很有共通性,赵只今结合自己的过往经历,有一瞬被刺痛,去拉门的手也短暂地顿了顿,但最终她说:“谢谢你哦,这是很好的失败学课程,我自己就有亲身经历,但结果嘛,确实没有那么难接受。”
*
赵只今给了一个很潇洒的转身,并且头也不回地跟着来雪、蒋大佑离开了遥想。
但刚进入电梯,她便跳起脚来,“怎么办?怎么办?我好装逼装过头过了,仔细想想,其实那些人设也没那么难以接受对不对!”
来雪冷静地看着她。
蒋大佑则很激动,“那绝对不能够接受,恩洱还小,还没有辨别一些事物的能力,我不想让她对真实世界里的爸爸和虚拟世界里的爸爸产生混淆,让她觉得有时候为了挣钱就是得扮丑、装傻甚至于说谎。”
赵只今还是被庞月最后的那段话给深深刺痛了,
命运的垂怜有时候是以很叫人难堪的方式出现的,并容不得人挑三拣四,
她应该很明白这个道理才对,她应该要能屈能伸才对。可过了一会儿,等出了大楼,被户外的冷风那么一吹,赵只今又觉得不是这样。
“这也并不是我一个人能屈能伸就能够完成的事情,说到底,这流量这关注的背后离不开贾大爷和小雪眠,要继续走下去,也得靠贾大爷照拂,他的意见感受更重要,还让他扮演谐星……”赵只今想着庞月那强势的说辞,摇了摇头,“得亏贾大爷今天没来,不然茶都得喝她脸上。”
来雪想象了下那画面,倒是觉得有些可惜,“有点子遗憾,没见着贾大爷勇闯MCN手擒一众妖魔鬼怪。”
算是白跑了一趟,但几人绕到亮马河跟前,又觉得不该辜负这样的好景色。
*
北京缺水,也缺少生机,但站在这条蜿蜒在城市的河流跟前,大家都觉得水和生命很相似,只要还向前流动,就总能看见新的风景。
“那个……来都来了,对吧?”赵只今笑着指了指前方。
来雪、蒋大佑立马意会,“走吧,买酒去。”
三人于是绕去了靠近三里屯的街区,在超市采购了好些零食和酒,然后吹着冷风挨着冻在亮马河旁并排坐了下来。
他们有好些感慨,却也不急于去倾诉,反倒是天南海北的胡侃更能在此刻慰藉他们。
“听说北京的大爷夏天都爱在这儿游野泳。”
“我老了要能这么自在惬意也算是值了。”
“或者学天津大爷跳水,也挺乐呵。”
“虽然但是……话赶话说都这,怎么快活的都是大爷,大妈们呢?”
“带孙子做饭呗。”
“别搞女权啊,山东不就有海滩脸基尼大妈?”
“哈哈,是哦。”
“这倒是很新奇,一个不让女人上桌的地方。”
“怎么还是在高举女性主义的大旗啊你!”
“啊对!女性多美好!大旗就是要永不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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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只今喝醉了。
她酒量本就算不上好,加上又藏着许多心事,所以两瓶酒下肚便醉的一塌糊涂了。
她一会儿抱着来雪疯狂表白,说:“来雪来雪我爱你,感谢你把汪曾祺老头和史铁生战士带到了我的生命中!我,因此,充满了力量。”
来雪被她的酒气熏得频频后退,还承接了她好几个带着口水的吻,很是嫌弃,“我也谢谢你哦,能不能……哎,别亲我啦……”
赵只今于是又转去拉蒋大佑,“蒋兄,你说的对,最后变天后变新娘都是理想,可它们都是好难达成啊。”
“谁说不是呢?”
蒋大佑本来惺惺相惜,但下一秒,当赵只今说:“我听说陈蓦有新男朋友了?”他的脸色立马如同河里的河水呈冰冻状态。
“你拉着她点。”他开始把赵只今往来雪那里推。
来雪终于还是心软了,她揽过赵只今,说:“你要记得,史铁生战士还说过,爱如果是你的心愿,爱已经使你受益。”
她想让赵只今快些走出失恋阴霾,明白哪怕是结果不尽如人意,她跟任准遗憾也并非是全无益处的。
*
醉酒的人总在第二天清醒过来的第一秒时悔不当初。
而于第二天在头痛欲裂中醒来的赵只今而言,在摸过手机发现了两件事后,悔恨和懊恼更是占据了整个心脏。
第一是她发现她昨晚给任准拨去了好多个语音,大部分通话都持续了几秒钟,但有一通却是持续了半个小时之久。
半个小时,足够让爱意蔓延让她把对任准的喜欢翻来覆去地说一遍。
但酒精是能造成反作用力的,也可能让她因为求而不得胡说八道信口开河一派胡言。
赵只今完全想不清自己说了些什么,更没法去问任准。
她蜷在被子里,看着从窗帘缝隙里透进的光,很想能将时钟拨回到昨晚也拨乱反正。而下一秒,在自己一声沉沉的叹息中,赵只今突然变如同诈尸般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几乎是颤抖着去拨父亲的电话的,而她手指虚浮,竟按了好几次才准确地按到拨通键。
赵父赵母是在早晨六点到达北京南站的,他们也想过提前跟赵只今打招呼,但事态是突然间变得面目狰狞难以收场的,他们也是急匆匆地刚好买上了两张硬卧。
遭遇投资诈骗,这是两人始料未及的。将近二十个小时的车程,他们在火车上全无睡意,看着窗外由明转暗的天,风景也变换了几轮,从一个北方到另一个北方,冬日里相似的悲凉,很能点缀他们此刻的心境。
“怎么会……”路上,于琴反复念叨的便是这句话。
而赵明礼则是端着手机来回地遣词造句,在想怎么把他们投资失败,不仅败光全部存款,连房子也抵押出去的事情告诉赵只今。
等到一篇长文洋洋洒洒地终于完成,赵明礼却是没有勇气发出,直到车站广播提示前方就要到达本次列车的终点站北京南站,他才闭了双眼,心一横手指一点的将那条信息发送了出去。
接着便是漫长的等待,夫妻两人太了解自己的这个女儿,心软,哪怕生气,也断不会对他们置之不理,可这等待仍然是倍显煎熬。
好几次,于琴都忍不住问:“女儿不会生我们的气不来接我们了吧?”
赵明礼很想抽烟,却连走去吸烟区的心情都没有,他别扭的搓了搓手,“生气是一定的,但她哪里会把我们就扔在车站。”
“那她怎么……”
“年轻人嘛,哪里有不爱睡懒觉的,再等等吧。”
果然,又过了一会儿,赵只今的电话便打了来,赵明礼在听见女儿声音的那一刻,有一瞬的放松,但很快,听着那边的质问,他又是紧张起来。
“我们……我们也没想到会这样。”
“那我们,也是想着给你减轻些压力。”
……
最终他翻来覆去地只有这两句话,而那面的赵只今也在这样包裹着爱之名的解释下泄了气,丢下一句定位发我后,便生硬地切断了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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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在高峰期的尾巴上,交通却也有着别种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