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不是特殊情况吗?”
赵只今有种刨根问底的架势,宋星却很难形容她现在四面楚歌的处境,升职在即,但团队也出现了很严重的信任危机,她无法把后背完全的交给任何人,时间也不容许她停下脚步先处理问题。
“你没上过班吧?”最终面对女生过分执著的目光,宋星反问回一个问题。
再提起自己那段辉煌的过往,赵只今只觉得乏味、单薄,她只用了匆匆几句话带过,重点都放在了半推半就做陪诊以及阴差阳错闯下大祸这件事上,而后她自嘲的说:“我现在倒是很想工作,但是没工作要我,一个大龄的社会新人,心态也不够好。所以有时我想,宁愿上天没有给我那么好的机遇,我太普通了,没什么天赋,也没什么毅力,接不住,最后只有灾难。”
宋星听完赵只今的叙述,思忖片刻,摇头表示,“我倒不觉得接不住是一种灾难,灾难的应该是这之后只想着机遇。”
赵只今多少被说中了心思,没做淘模,创业失败后,她在想的都是风口,赛道突围,机会窗口啊这些非常宏观的东西,她信奉的不是努力,想要依靠的也不是自己,而是和上次一般巧合砸过来直接就把她卷入富贵的另一个好机遇。
“而且我觉得你也不是完全没有接住那个机遇,听描述,你在那个过程中还是做成了很多事情,只是最终结果不尽如人意罢了。”
“谢谢你……啊。”
赵只今苦笑下,并没有被安慰到,宋星叫的车已经到门口了,她本想就这么离开,结束这城市里从来匆匆的缘分,但看着对方那双亮澄澄的眸子,又顿住了脚步,说:“不介意我我再多说几句吧?”
第036章 她和现在的许多人一样,有很割裂的一面,慕强也仇富
赵只今懵懂地点了点头,“嗯。”
“放轻松点,人生就是一场游戏,会随时掉装备,但也能捡装备,可你不能因为掉了装备就停在原地,也不能只是为了捡装备去走一条路,你要先专注自己,把眼下能做的事做好。”
“可我不知道我能做好什么。”这是另一间让赵只今感觉糟糕和烦恼的事情。
宋星撇撇嘴,露出不赞同的表情来,“我觉得你做陪诊就很好。”
“是比做PPT好。”
“不是,是真的很好,看得出来,你很擅长也蛮喜欢与人交流,也很富有同理心,还很灵活,懂随机应变,跟你相处没有压力很舒服。所以,做陪诊这对你来说未必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而且,这个时代,没有人会一辈子只做一件事,你不要担心人生就此被绑定了。”
赵只今没立马回应,在思考。
宋星感觉说的已经足够多了,说:“那我先走了。”
赵只今忙去帮她拎包,坚持要送她上车,“谢谢啊!”她很真心的感谢道,做陪诊那么几次,她第一次有了一种她陪伴了他人,他人也陪伴了自己的感觉,很温暖。
宋星笑笑,“也谢谢你,愿意听我讲这些大道理。”
“怎么说?”
宋星想想自己近来的处境,实在说不清谁对谁错,只笼统概括道:“年轻一代不都不喜欢听老人讲大道理?觉得这是一种软性PUA。”
赵只今倒有自己的想法,“那大概是因为大家其实都已经付出了很多努力吧。”
赵只今看得出来,宋星在职场上该是很成功的人,看她的穿戴,大概也已经积累了不错的财富,
她和现在的许多人一样,有很割裂的一面,慕强也仇富,
但这短暂的奇妙相处后,宋星所处的群体在淡去,她于赵只今成了一个鲜明的个体,所以她愿意接受她给的宝贵意见,并认真的想上一想。
送别宋星,赵只今扫了小蓝车往回骑,路上,她一直都在期盼着有个微信提示音能给她送来台阶,但进入耳畔的只有被骑行带起的风。
*
事实上,来雪虽然说话习惯性的犀利,情绪却是极度稳定,认识这么些年,她们拢共就没发生过几次争吵,所以赵只今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去化解这矛盾,她似无尾熊般在来雪小区门口以极为懒散的姿势蹲守了半天,因为太饿了才转而去了麦当劳,同时她心中赌气的想,再不来找我,我就在麦当劳过夜了。
照旧是祝清当值的一晚,她虽仍没将赵只今和那个帮自己出头的中年女清洁员对上号,却也对她有了些印象,总是笑很开心,爱吃麦旋风,会很有元气也很有礼貌的跟他们打招呼。
不过今晚的这位麦旋风女生表现却是很消沉,她快速扫码点了单,全程没说一句话,也是没什么表情。
祝清已经习惯在给她的餐食中加多点分量了,今天见她精神不佳,手也抖的更厉害些,而当赵只今看着那份怼好高似塔尖的麦旋风,露出无比茫然的神情。
“这……这是有什么新活动吗?”她思忖这是什么创新的买一送一。
祝清则淡淡的笑说:“手柄有点卡顿,不小心挤多了。”这个理由也可以用以应付经理。
“啊,那多不好意思啊。”赵只今这么说,笑得却是很爽朗。
祝清见她略有转晴的面庞,原本低落的心情也得到了些鼓舞,“祝您用餐愉快。”她声音轻快的说,暂时把银行卡里叫人窘迫的数字抛之脑后。
女人选择了面向落地窗的位置坐着,那也是祝清最喜欢的位置,透过那扇巨大而明净的窗,看着外面热闹的街景,她会觉得自己的人生和这偌大城市是有链接的,而不只是囿于一方的逼仄里。
让祝清意外的是,女人吃完食物,却一直没有离开,她单手支着脑袋,不知是在想什么,而因为她一直背对着她,她甚至看不到的表情,更无从猜想了。
夜愈发深沉,外面的霓虹也逐渐暗下来,祝清打扫完二楼卫生后,按例把那里的灯也关了,一楼虽仍留有照明,但因为只剩下寥寥几位顾客,仍是免不了的冷清。
祝清看了下时间,她就要交班,但看着女人的模样,很是担心,她双手翻来又覆去,在围裙上按了按后,终于上前,想要搭话关心两句,但窗外不知是什么吸引住了女人的注意力,她突然便跳着起身跑了出去,然后似一个快节奏的音符从落地窗前跑过。
祝清留在原地,把窗户外对面大楼那唯一流动的LED光看了又看后,才上前把女人留下的餐盘收整干净,女人走了,她给了她短暂的好心情,而后,她又陷入了恼人的黑夜。
*
赵只今之所以会突然蹦起,是因为看见了任准。
她跳起的速度比大脑运转的速度要快,以至于手攀上任准肩膀那一刻,她又立刻犹疑了。
她该说什么呢?又能说什么呢?赵只今把自己代入了加害者的身份里,但任准并不是她的受害者,可想着他的遭遇,以及视频末尾对方那双失焦的双眼和自始至终强撑着保持笔直的背脊,赵只今实在做不到置身事外,她想对他说声抱歉,也想让他别因网上的舆论而讨厌自己。
“你……”不过真要开这个口却是很艰难。
任准最近戒酒了,改成夜跑,眼下他刚结束一个十公里,刚放慢了脚步准备慢慢走回家,便被赵只今给拦下了。
对方一副明显有话要说的架势,可接连几次又都抿嘴闭紧了双唇,大体力的支出叫任准没什么耐性,他背上汗渍渍难受得很,同时还口干舌燥着,想要赶紧回家冲凉。
“你想说什么?”
他语气有些急,却是没什么敌意,但赵只今却不这么认为,她把这当成对方的厌恶,心底委屈更加,“我……”她张口,话没说出来,先是有了哭腔。
任准先是感觉莫名其妙,而后想起今日那闹得沸沸扬扬的新闻,又有了些思绪。
“你心情不好啊?”他缓和地问道。
赵只今不回应,低下头来盯着自己的双脚看,她才发现出门太急她错穿了来雪的鞋子。
任准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的麦当劳,又问:“是又想让我给你买汉堡吃吗?”
这是句玩笑话,但效果却很好,立马就让赵只今开了口,“我才不是。”
“汉堡不行,上次你带来的炸酱还剩下些,来一碗吗?”
那实在是一段过分深刻的记忆,赵只今现在想起还觉得胃里翻滚着难受,“你这人也太记仇了。”她对眼前的人有了新的认知。
“我只是不想辜负了我妈的一番心意,你不也这么教导我?”
任准的嘴角明显衔着笑意,赵只今也因此放松了下来,方才觉得难开口的话也不再那么艰难了。
“对不起啊。”
她真诚的道,任准自然是一头雾水,问:“因为什么?”
“就……”赵只今努力想着措辞,“很抱歉不小心做了医闹的帮凶,我知道你也有过类似经历,一定很不好受,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所以希望你别讨厌我。总之,真心的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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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话不长,任准的表情却有好几层变化,先是吃惊,而后是眉头锁紧,最后他的整张脸都沉了下来,赵只今的心也随之被揪紧,小心翼翼的等待着对方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