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大佑依旧是没有建设性地,“那很好啊。”
来雪刷完牙,站在原地认真思考了会儿,问:“你要过来跟我干一阵吗?先把欠我的房租付了,也自己买几顿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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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赵只今最想不通来雪的地方了,在赵只今看来,清华的人,应当都是野心勃勃的,要么醉心学术,要么热衷搞钱,可来雪却将这两条路径全都抛弃,她非常心不甘情不愿地读完了本科,在毕业论文致谢里写——【谢谢我的坚持,祝以后再也不见。】然后便将那张经济学学士学位的学位证书压在了箱底。
毕业后,来雪没有去上班,而是做起了家教,她教的很好,很快就建立起了口碑,不断有新的学生家长找来,但她却没接收太多学生,甚至每隔两三月,便停课小半月,拿着存下的钱跑出去旅游。
如此周而往复,直到二零一九年,世界停摆,来雪也被困在了原地,她从线下教学转成了线上教学,旅游的那部分则衔接给了做陪诊师,即陪人看病,而到了这一年,来雪则开始把重心都放在了陪诊业务上。
赵只今不明白来雪为什么不愿意从事跟自己专业相关的又或是其它别的什么符合她学历的工作,来雪也从不跟她细聊这件事,只学着在网上红极一时的偷车贼说:“上班是不可能上班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上班。”
第005章 她觉得当下这个时代愈发吝啬和拥挤,它不再给人红利,也不允许梦想发芽
可陪诊师又比上班强在哪里呢?去医院看病得赶早,不比赶着去打卡轻松,挂号、缴费、检查更免不了要跑上跑下,赚得嘛,也就那样,再回想着社会新闻里层出不穷的针针丛棘的医患关系,赵只今只有头疼。
眼下,来雪则问赵只今,“你要过来跟我干一阵吗?”
赵只今想也不想的摇头。
来雪也没多说话,又步进卫生间去洗脸,等她擦干脸再次回到餐桌旁时,只见蒋大佑有些失神地望着桌面,说:“这两年的光景,不太好啊。”
赵只今对他这莫名的感叹很是不屑,问:“怎么你这个千万女婿也需要为光景好坏发愁吗?”
蒋大佑道:“我是在为陈蓦发愁,她最近压力挺大的,市场不好,但支出却不见少。”
赵只今忍不住想若是这两年的行情不是这么个鬼样子,那么她的境遇又会否好一些,她想起《双城记》里的那句‘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忽然有些悲观,
她觉得当下这个时代愈发吝啬和拥挤,它不再给人红利,也不允许梦想发芽。
但,还是想要个好的精神状态和好的生活啊!
赵只今用手指在桌上顺时针画了个圈又逆时针倒转回去,她多希望时光倒转回她最辉煌的时候,却只能硬着头皮先往前走。
来雪没什么表情,内心却是复杂,她循规蹈矩的过完学生时代,又大逆不道地挥霍掉了别人口中最黄金的几年,若不是世界被颠覆,她大概还是会我行我素,为了抗衡而抗衡,继续松散地躺平,但眼下不一样了,她有了执念,虽然不知这执念最后会将她带往何方,但她想要做好这件事情。
又或是,充满戏剧性些,她想要,做大做强,嗯,做大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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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深了。
拥挤忙碌了一天的城市终于得以舒展,但以路口那家麦当劳为起始顺延了好几百米的小吃街却还时不时地发生小规模堵塞。
宵夜时刻就要来到,外卖骑手成群结队的聚集过来,方便抢单。
任准被失眠困扰了大半年,终于找到了出口,每晚来藏在小吃街最里面的精酿酒馆买一袋鲜啤酒回家,喝完能勉强睡到第二天五六点,悠悠闲地收拾洗漱,就可以去上他那可有可无地无比清闲的班了。
今夜任准照旧过来这家名为‘交出付款码’的酒馆,酒馆的小哥向他推荐了新品,他尝了一口觉得还行,本想定下,可在突然想起今天任广辉那句‘你真的需要改变一下你的个性了’后,他又改变了心意,继续着自己万年不变的选择,指了指菜单最下面的比利时烈性艾尔鲜打啤酒付款。
去你大爷的,老子改不改关你屁事!任准充满烈性的想。
买完酒,任准原路折回,在骑手们在等单刷快手刷抖音的背景音里穿梭,又决定今晚回去也下载一个短视频APP,当回榜一大哥,把任广辉那张卡里的钱全都刷成火箭游艇。
这么胡思乱想着,任准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路口,恰好遇上红灯变绿灯,他踢踏着拖鞋正要继续往前走,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焦急的女声,“有人是医生吗?或者有人懂急救吗?这里有人心脏不跳了!”
女人的求救重复了好多次,任准在第一秒就被绊住了脚步,却迟迟不能转身,他期待有人能挺身而出,这样他的离开就不算落荒而逃,可一分钟过去了,求救声仍在继续。
任准度秒如年,但于后面躺着的那人,眼下的每一秒却是稍纵即逝必须被握紧的,黄金四分钟,心脏骤停的抢救,前四分钟无比重要,如果病人在前四分钟得不到有效抢救,便会导致重要器官严重缺血、缺氧,脑细胞也会收到不可逆的伤害。
三秒,任准想,若三秒之内还是没人上前实施救援,他就去。
三、二、一……任准倒数完毕,终于下定决心转过了身,一个女人却先他跑了过去,她一面拨开人群还一面让他们向外退。
“都往旁边站一站,让空气保持流通。”
接着,女人跪在了地上,她先拍了拍男人的脸,连续两次问他听得见吗,在未得到回应后又试探了下他的鼻息,并还趴在他胸膛倾听了下,这之后,女人才为其做起了心肺复苏。
任准走进围观人群,看着女人一气呵成很是专业的动作,暗暗松了口气,为地上的那人,也为自己。
两组胸外按压后,男人终于恢复了心跳跟呼吸,再不多时,救护车载着专业的医护人员赶来接走了他,而那女人则步到人群外,很平静地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整理了下衣服后,走进了一旁的麦当劳。
任准这才发现她身上穿的是麦当劳的工作服,是那里的工作人员。
麦当劳的工作人员是否受过专门的急救培训?如果有,培训时间是多少?一天,三天,总不会超过七天吧?七天的急救培训,在某些关键时刻就能挽救人的生命,而他临床医学七年,现如今面对这样的危急时刻却是连脚步都迈不开。任准感觉拎着啤酒的右手开始不住地颤抖,就如在那场本不应该出现任何差错的手术中一样,轻微地却是不该有的颤抖。
任准不愿再逗留,前面是红灯,他就干脆绕远走开,而若他能够心平气和的等待红灯变绿,便会碰见赵只今,那个白天被她叫做阿姨的女人,而以赵只今的个性应该会凑上前去,要他再叫一句阿姨看看,可惜这一晚的晚风不够轻柔也不够凉爽,无法抚平人心里的褶皱,让人多驻足片刻,所以有些缘分只好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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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只今是在洗澡前才发现那串在雍和宫求的招财香灰琉璃手串不见的,为求今日顺遂,早晨出门时她特别将其佩戴在手上,并还郑重其事地祈祷了一番。
当代人不能失去梦想,梦想不能无玄学助力。
发现手串丢后,赵只今的心也一下空了,方才说要转赛道,重回巅峰的决心也瞬间崩塌,她倒是不在乎在初一或十五时起大早排长队再去雍和宫拜上一拜,可若只是这样,她怕亵渎了这份信仰,于是赶忙又穿上衣服踏上拖鞋出门去找。
赵只今认真梳理起白天种种,想起因为拍摄缘故那手串被她和包、衣服一起放进了塑料袋里。
应该细心些,把手串放进包里的,赵只今懊恼,想怎么人困窘时连行为也不得舒展,频频出错?
凭着记忆,赵只今来到麦当劳门口的绿化带,她猜想手串大概是顺着袋子的破洞飞出掉落在这附近了,可任她撅着屁股在绿化带里摸了半天,仍是毫无收获。
为什么啊!
赵只今突然有了想哭的冲动,是的,破产跌落神坛时她没有想哭,要不回那些借出的钱认清一些所谓好友面目时她没有想哭,找不到工作反倒被人拉去开涮看热闹时她没有想哭,但眼下,她却真诚地想哭。
还是,还是得有佛祖保佑啊!赵只今按压着发涩的眼眶,在马路牙子上坐到腿麻,最后得出了这么个结论,接着她便赶忙掏出手机查了时间,距离这个月的农历十五还有五天,她想,只那么五天而已,她一定可以孤单但坚强的熬过去的。
赵只今离开时,透过麦当劳那扇巨大的窗户恰巧看见今天为她买了新甜筒的那位工作人员,陌生人的善意总是叫人感激。
下次,赵只今想,下次,等她有钱给自己买饭吃了,一定会带些吃的喝的来,好向她珍重地表达谢意。
不过,若是赵只今知晓她掉落的那串招财香灰琉璃手串是被这位工作人员捡了去,怕又会改变心意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