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变这样?”
“我从来就是这样。”
到最后,容川已是心力交瘁,她看着来雪那张分外固执的脸,很想抬起手狠狠的戳她的脑门,甚至于打醒她,可她无法,她对自己有要求,她必须是温和的、循循善诱的母亲。
理性虽然还尚存几分,心里的气却四处乱撞顶得她心窝疼,最后容川没忍住,抬手直接掀翻了她旁边的书架。
书架上放置了太多书,砸在地上发出颇为笨重又深沉的声音,来雪躲闪不及,干脆任书本散落在她脚边。
而这一举动后,容川用尽最后的心力对来雪说:“你鄙夷我,鄙夷我给你安排的路,那就做最干净的切割,你以为,如果没有我给你背书,你去拜托的那两个人会认真看你送过去的企划书吗?他们只会觉得你小孩子过家家。”
争执结束,容川离开,来雪已是精疲力竭,赵只今向上前安慰她,却先被她摆手拒绝。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拜托了。”来雪说着,缓步走进了卧室。
赵只今能理解这种虚脱感,她心里,中国的孩子都有一个缠绕一生的终极课题——和父母的纠葛。
她没再去打扰来雪,盘腿坐在地上,开始整理那堆被扫落在地的书。书都是来雪从福州搬运而来的,赵只今未曾有机会见过它们的主人,却在无数个难寐的夜晚被治愈。其中,她最常读的便是史铁生跟汪曾祺。透过这些书,赵只今看到,来雪那清清淡淡的个性下的异常丰富,这让她心之向往。她甚至觉得,如若能早一些认识来雪,她在面对那些不善良的长辈时,能给出更为直接的反应,而不是已牺牲掉自己的个性,磨平自己的棱角作为代价。
而现在,失去风口,再无法赚那样之多的钱,又该怎么去打他们的脸呢?赵只今怅然若失,但又在翻开那本《人间草木》时笑出了声。
栀子花说:“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
*
与赵只今不同,容川没能那么容易开解自己。
她最近来北京开学术会,原定了今天回福州,而眼下,她甚至虚脱到不愿往机场赶,她就在来雪小区楼下的长板凳上枯坐着,大脑一片混沌,理不出任何一条可开解自己的线头来。
不知过了多久,容川打开手机,想从处理一些工作开始振作精神,却发现,上午她在自己研究生群布置下去的任务,到现在都没有人回复。
【收到信息请及时回复。如此散漫,毕业只会遥遥无期。】容川想也不想的在群里说了平时不太会说的犀利的话。
但饶是这样,十几分钟过去了,群内仍是一片沉寂。
这究竟是怎么了?容川忍不住连连叹气,忽然有些怀念已经毕业好几年的学生们,那个时候的学生,勤奋好学,根本不用她如此费力的在后面push。
*
赵只今一直守在客厅,想等来雪情绪好一些后一齐出去晚餐,来雪则是隔着门,躺在床上瓮声瓮气道:“不去了,我必须要躺到明天,不然我永远也起不来了。”
朋友是茧房,床也是,来雪此刻只想躺平,哪怕是字面意义上的也行。
赵只今只得也躺倒在沙发上,打算等着饿到不行再去厨房煮碗面吃,却没想到秦大军突然打来了电话。
赵只今本以为他们又遇上了什么麻烦事,不想秦大军却只是想请她和任准吃顿饭以表感谢,只是,这饭局的时间却是有些紧迫。
“今晚吗?”
“啊,对。”秦大军带着试探,“你方便吗?”
“我倒是没什么事,就是……”
“那就来吧,我把地址发你。”
秦大军像是怕赵只今突然反悔一般,迅速拍板,而后便挂了电话。
赵只今有些哭笑不得,然后给任准发去了信息,任准回信息很快,说他正要出发,可以接她一起。
路上,赵只今忍不住去猜这顿饭背后的‘真实意图’,任准则没那么多想法,“不说了是为感谢吗?”
“是吗?是吧。”赵只今心思要重一些,想也许也有可能人老了喜欢热闹。
烤鸭店里,秦大军和张新丽先到并先点好了菜,赵只今跟任准则赶得将将好,坐定后没多久菜便上桌了。
而等菜上得差不多时,秦大军先举起了茶杯以茶代酒道:“今天这顿饭请你们来,主要是想谢谢你们的帮忙。”
原来,秦大军已经按照赵只今和任准的推荐购买了呼吸机,几个晚上的使用下来,效果也非常不错。
“你们阿姨的心算是彻底落下来了,我睡眠好后,人感觉也松快了不少。所以我们想,无论如何都得正式的向你们表示下感谢。”
秦大军这么说,张新丽却表现不以为意,甚至说起反话,“我可没有,是你爱张罗,要我说,这就是他们的工作,你也太兴师动众了些。”
“啊哈哈。”赵只今有些尴尬的笑。
任准则表现淡定,礼貌的和秦大军碰了杯。
而在张新丽去上卫生间的间隙,秦大军则为张新丽方才的表现解释,“她其实很喜欢你们,今天这顿饭也是她张罗的,她只是……哎,得了焦虑症,所以控制不住脾气。就比如请你们吃饭,她想起来后立马就要落实,好像生怕明天就会生出什么了不得的变故来。”
“怎么会?”赵只今确实没看出来,她以为张新丽只是脾气稍微火爆些。
“就这两年,我们接二连三的,我病完,她又出意外。年轻的时候对死亡没什么敬畏心,觉得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到了时候两腿一蹬跟着阎王走就是了。但真到了这个时候……也不说是怕死吧,但既怕对方走前头,剩自己一人落单,也怕自己走前头,剩对方一人没人照应。”秦大军说着,深叹一口气,表示,“你阿姨,就是因为这个,过度思虑了,上次晕倒也是因为焦虑症发作。”
张新丽回来,将好对上秦大军那带着愁容的脸,坐下后,立马轻轻拧了他胳膊一下,说教道:“给你说多少遍了,别整天哭丧个脸,好气运都要给你给哭丧没了。”
秦大军则照旧裹着一层蜜,说:“那不会,你就是我的好气运,你在我身边,我只会越来越好。”
“油腔滑调!”
“哈哈。”
经历过时间考验的狗粮别具风味,赵只今和任准都不由地往后缩了缩,尽显透明,但却还是被张新丽给捉住了。
“那个……你……”张新丽指了指任准。
任准:“啊?”颇为茫然。
“这是反面教材,你别学。”接着,她又对向赵只今,说:“你也一定别吃这一套,趁着男人年轻还能调教,一定多教他做些事情,不然老了,有你累的。”
这是把他们当成情侣了,赵只今跟任准都是一愣,但还没等他们解释,秦大军又问:“你们在一起多久了?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第054章 人和人之间是存在一种神秘信息素的
秦大军和张新丽这对老两口操心着任准和赵只今的未来,而任准、赵只今这对被错认的‘小情侣’则也操心着秦大军、张新丽的以后。
按理说,这顿饭后,赵只今的陪诊也算正式画上了句点,可她心里,总还有一块部分没有落定。
“焦虑症严重吗?”赵只今问任准。
任准忍不住纠正她的观念,“你不能要求一个神外的医生对精神疾病也如数家珍。”但这之后,他还是简单说了他的一些认知,“焦虑症病因尚不明确,和遗传,个人经历,以及自身的性格都有关联,患有焦虑症的人,哪怕没有明显诱因,也会突然的感到非常强烈的情绪起伏,比如恐惧,失控,痛苦。只能是通过药物加心理治疗的方式一点点去对抗这个病症。”
然后他看了眼赵只今,带着告诫说:“这是专业医生都很难疗愈的疾病,你可以表示关心,但最好不要妄自行动。”
赵只今表现吃惊,“哎,你怎么能知道我的想法?”
“可能因为我对草履虫颇有研究吧。”任准道,想说赵只今的那些个心思,热忱却也过于简单,像极了单细胞生物。
赵只今读懂了这里的梗,脸立马拉下来,“呵呵,好了不起哦。”
任准没忍住,又瞄了一眼赵只今,然后清了清嗓子,说:“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有什么想法,最好提前跟我沟通一下。”
“跟你沟通做什么?被你泼冷水啊?”
赵只今如是问,任准则认真点头,“嗯,人生需要冷静。”
赵只今:“……”
*
被泼了冷水的赵只今不仅没觉得人生需要冷静,反而被激荡出了一些热闹的精神气。
她在沙发上横躺着,双眼似放空地盯着天花板,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着,突然,她想到劲敌许萱萱前几日发的的朋友圈。
【为我总是能洞见社会深刻议题的星哥打call!】
单看这则标题,赵只今只觉得好不做作,可她转发的文章却在此刻给了她很大的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