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只今只觉眼前一黑,想今天的苦难循环究竟还有没有完!
第076章 人在疲累时,最想寻求的似乎便是‘我值得’,这个时候,贵的比好吃的更直观
直到中午快两点,赵只今才将贾大爷送回到家中。
提早等着的三女儿贾兴芳略有不满,表示这都过了饭点了,他们的效率也未免太低了,更甚也不考虑老人的身体。
“老人可不比年轻人,饿一顿不打紧。”
赵只今解释他们也想带贾大爷去吃个便饭,是贾大爷非坚持回家,说自己肠胃脆弱,吃不得外面那些油大的。
贾兴芳知道父亲现在的脾气,也不再多说。
赵只今想拉过她跟她详细聊聊今天就诊的情况,但刚开了个头,便被打断了。
“这些你跟我二哥说去吧,你是他请的,钱也是他掏的,你们沟通更合情合理。”
“但……”
“行了,就这么定了,我去看我爸了。”
贾兴芳明显不想沟通,赵只今怕拉扯下去再把贾大爷给引来,反倒生出事端,另一面,她清楚听见贾兴芳转身进小区时略有不满的在叨咕,说:“请个外人,怎么想的。”
就……也还算是顺利吧。赵只今自我安慰着,回转过身,刚好看见站在树下神色晦暗不明的任准。
“走吧。”她没了和任准斗嘴的心情,先甩着马尾走在了前头。
任准跟在后面安静走着,直到快出小区时路过一家小卖部,才说:“买瓶水。”
方才一路,他都被贾大爷揪着不停要输出,现在只觉得嗓子干到冒烟。
“我也要。”赵只今忙了一上午也是忙到连口水都没喝,于是也跟着进了小卖部,并提了个需求,“要最贵的。”
“最贵的?”任准被逗乐了,“那我给你抗一件红牛。”
话虽然这么说,但任准还是从货架上挑了瓶最贵的果汁下来,然后在付账时又摸了一包糖,一起递给了赵只今。
“想吃什么,我请客。”他又说。
赵只今认真想了下,如实作答,“怎么办,我还是想吃贵的。”
人在疲累时,最想寻求的似乎便是‘我值得’,这个时候,贵的比好吃的更直观。
任准哈哈笑出了声,并爽快答应。
“对了。”赵只今则想起另一件要紧事,“你怎么会在北医六院那边?”
“我吗?”虽然不准备隐瞒,但任准还是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而后才答,“我来看病。”
*
北医六院有专门针对失眠障碍进行的认知行为治疗,任准今天接受了第一期的治疗。
卢定语走了,他在悲愤过后又有认命,这是一条注定不明朗伴有崎岖的路,却也是冥冥之中他一定会去走的路,从前是,眼下,多了一个人的遗憾后,更是。
“这样啊。”赵只今在认真听完任准的话后,装作不经意的模样,“那挺好,只要开始治疗,肯定能好很快。”
“嗯。”任准则是不置可否淡淡的一声。
“啊,对了。”赵只今又又想起一件要紧事,这次她声音要大上许多,也引得任准更加认真的去看她。
赵只今要说的事叫她颇为为难,被任准这么一看后,这为难又增加了几分。
“你别这么看着我。”她提醒。
“哦。”任准没有啰嗦,直接调转了目光向前看去。
“说来也巧。”赵只今简单叙述了下在陪珍中跟陆心怡偶遇的事情,然后露出尴尬的一笑,称这之后陆心怡总发信息邀她出去,她拒绝了几次后,她便搬出了任准父亲的生日会,要她一定得参加。
“她说我拒绝了她那么些次,这次不可以再拒绝了,还让我拉着你一起去,我当然没权利拉着你,但……”赵只今絮叨到自己都有些烦了,索性心一横,说:“但我可能得去,因为她给我介绍了好几个新的陪诊客户。”
但还有她没好意思说出口的话,那些陪诊客户也都是有钱人,给钱很大方,但陪诊内容却都出奇的简单,像请他们去只是为了凸显自己做什么都有人服务一般。
她紧张的看着任准,却没想到他的反应照旧是平淡,“那就去。”
“啊?”
任准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又道:“去吧,我爸非常的人傻钱多,一般生日宴,都是只选贵的不选对的,澳洲龙虾贝隆生蚝黑金鲍管够。”
“我又不是谁的饭都蹭。”赵只今略有不满,但又实在不够理直气壮,毕竟她确实承了陆心怡的好。
任准看出她的不得劲儿,又不知该怎么找补,思量了一会儿后,说:“我也去,一起吃顿好的。”
“但你……”
赵只今已经完整了解到了任准遭遇的那场来自家人的医闹,简单来说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任定被查出小脑扁桃体下疝,这是一种先天性发育异常的疾病,主要表现为小脑扁桃体部分进入枕骨大孔,进而造成头痛、吞咽困难、眩晕等症状。这类疾病分为四型,任定确诊的是相对最轻的Ⅰ型,再结合具体的临床表现,需要通过手术扩大脑干周围的硬膜好减轻对脑组织的压迫。
这手术难度较高,风险不低,但在任准所在的天坛医院,则相对成熟,颇有口碑。这一点,网上能查到,任定入院时,任准也有跟任广辉交代,任广辉和陆心怡于是也终于从最初任定确诊后的慌乱中回过神来,安心等着手术。
原本一切该是很顺利,但陆心怡却坚持要任准也参与手术,说是这样她才能放心,任定也用一汪浸着泪的可怜眼神看着他,说哥哥救我。任准对任广辉和陆心怡都是没什么耐心,但对这个乖巧爱黏着自己的弟弟却总是没法拒绝,他答应了下来,然后向章挺申请了做这台手术的助理。结果却是又引发了新的意外,陆心怡不知道是从哪里听说了何家的‘旧闻’,认定任准也一定携带着那‘危险’的基因,她立马变了态度,说什么也不要任准参与到手术中去。
任广辉是带着任准去做过基因检测的,于是勒令陆心怡不要无理取闹,可陆心怡却跟着了魔一样,认为任广辉是要害任定,这男人自大又自恋,把传宗接代看得无比重要,结婚前对她一面考验又一面挑剔,反复说着对优生优育的看重,简言之,他的基因是很优秀的,不是谁都配得上的。而在儿子检查出生病时,陆心怡从他身上最先感受到的也不是担忧,而是一种怎么会。比起儿子的安危,他更在乎的是自己的基因有没有得到完美的继承。
两人在医院走廊里争执了起来,任广辉说了很严重的话,将任定会生病这件事情全都归咎到陆心怡身上。
“孩子会生病,还不是你这个当妈的没照顾好,你现在有什么脸在这儿闹?”
而周围已被吸引了不少人驻足,叫陆心怡难堪的就要抬不起头来,嫁给任广辉后,她学着虚张声势,让自己看起来足够体面和漂亮,而这背后的资本都是任广辉给的,他若不给她面子,她便立马现原形了。
陆心怡爱这份体面,又恨这背后的被拿捏,但在那一刻,这些情绪都敌不过她心中的恐惧,她怕失去任定,怕被任广辉抛弃,怕重回去那要辛苦讨生活的日子里。再然后,她在围观人群中看见了任准,曾经她很庆幸任广辉的这个儿子不争不抢只想安心当个医生,此刻却无比厌恶他,凭什么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所有偏爱,被追着塞资源却还表现清高,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想到此,她上前捉住了任准的胳膊,对着他一顿谴责,将他描述成了患有遗传疾病,拿手术刀只会草菅人命的无良医生。
“说起来,怪不得陆心怡。”任准再回想那段时间,只觉得所有糟心事都赶在了一起,小姨的意外,卢定语被砍伤,自己负责的患儿出现术后不良反应,而陆心怡的事只是在他承受力到临界点时稍微推波助澜了那么一下,而后那位患儿家属对任准的治疗提出质疑,并在医院拉起横幅讨伐他,则更不在陆心怡的意料内了,说到底,她也只是个脆弱的母亲而已。
赵只今没有回应,哪怕当事人表现大度,她也还是想保持谨慎。
“我吧。”任准迟疑了会儿后,苦笑一下,道:“不当医生这件事情,怪不得医闹,是我自己心态出了问题。”
“什么问题?”
“就……感觉这么多年的付出都是白费,我还是救不了我最想救的人,并且,也拉不住绝望的人,甚至,我的初心充满自以为是,我以为病人一定是绝望的,需要救治的,但其实……”
说到这,任准又是一个苦笑。
赵只今明白他留白里的所指,仍旧是沉默,医患关系似乎是比疑难杂症还要艰难的课题,至今仍未有人能给出让医生和患者都满意的答案。
天气开始转凉了,路边开始出现了卖烤红薯或糖葫芦的小摊,赵只今看了看不远处停着的车,忽然改变了需求,“我不想吃贵的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