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卓低下头,这让明夷看不清他神情。
“我只希望她没事。”沈卓强压住心头翻涌的情绪。
这两日,他一直担惊受怕。
不是因为自己被冤枉可能身受极刑。
而是担心那精灵古怪的姑娘真的出事。
就如……当年的瑟瑟一般。
思及此,沈卓神色晦暗下来。
自己是天煞孤星的命格……注定会害了她,害了身边的所有人。
所以……
他捏紧拳头。
自己其实早该下定决心的,不应为了那诱人的温暖而纠缠不休。
而此时,正是离别的好时机。
明夷静静地看着沈卓,横波
目中流转着意外,也带着几分佩服。
她轻轻点头:“好。身后事你自不必担心。头,我是会帮你接回去的。”
身为九公主的侍女,明夷的优先选择永远是对公主有利。
让沈卓继续陪伴于公主身边,只会是公主的掣肘。
别的不说,那个向来做事没什么常性的公主这不就赖在边陲不走了?
可见这男人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
若是没有追兵,这似乎也不算什么。
当然,她家公主像是全然忘记了自己被海捕的事实,依旧吃嘛嘛香,但她这个心腹却不能不考虑主子的安全。
现在魏辰都已经当面揭破了她身份,还不远走高飞……
按公主自己的话来说,这是等着过年呢?
沈卓的声音有些沙哑:“公主那里……”
颇有些交代后事的意味。
明夷挥了挥手:“这你尽管放心。我会易个容,让她看见你安全出现在她面前。”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想缓和一下气氛,语调故意带着轻快:“当然,我也会帮你收敛尸体,好好下葬的。”
“沈公子……”
明夷的言语带点诡异的认真:“敢问你对葬仪,可有什么特别要求?”
杀了这么多的人,这问题她还是第一次问。
颇有些新鲜。
沈卓微微抬眸,却没有直接回答。
敛了这么多人,他也是第一次被问这种问题。
“之后,你们打算去哪里?”
明夷唇角微扬,语带随意:“公主她好不容易从宫里出来了,自然不能囿于这小小的青州一地。待到完全摆脱追兵后,以天下之大,当是会到处走走,看看。”
明夷眼神一转:“那……万一她来找你,你知道该怎么说么?”
沈卓静默片刻,目光深如古井,无波无澜。
“我明白。”
明夷只是深深看他一眼。
便是离了牢房。
若一片轻轻飘过的云。
留下缥缈的话。
“若是后悔,随时和我说。”
她虽是见不得什么光的护卫,却也知晓是非善恶。
翌日。
府衙大牢。
王玄清和谢令辰并肩而立,神色中透着显而易见的不解。
“不是,为什么啊?”谢令辰开口就是抱怨。
“我们明明已经掌握了真相,为何你突然改变主意了呢?”
“……对不住,谢公子。我知你好意……”
沈卓端坐在稻草堆上,目光低垂,语气平静:“可我有我的原因。”
谢令辰冲人招招手。待沈卓走近,手从木栏杆中伸进去,探了探他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喃喃道:“这脑袋也没烧坏啊?怎么突然就不正常了?”
“沈兄。”
王玄清早收起了那副事不关己之世外高人做派:“你没必要怕魏辰的。就算他是北魏皇室……”
他声音渐高,带着几分凛然:“这里可是大梁,容不得他如此只手遮天。若真如此,朝廷尊严何在?”
沈卓抬眼看向二人,尽力掩藏难言的情绪。
他思忖片刻,还是没想好托词:“我不是怕他。我……有不能说的理由。”
说罢,便是对二人深深长揖:“多谢二位关怀。二位之恩,沈卓只能来世再报。”
“不是……我说你啊!”
谢令辰有些激动,语中透着急切。
看着沈卓的背影,他似乎还想再劝些什么。
未及开口,王玄清制住了谢令辰的动作。
“谢公子。”王玄清语调低缓,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
“莫要再说了。今日便道到这里吧。”
谢令辰一愣,转头看向王玄清。
不知为何,作为青州顶级纨绔的他居然被王玄清的气势镇住了。
又见对方眸中闪过一丝光芒,似是已经看出了什么端倪。
他只得撇了撇嘴,忿忿不语。
城外农家,土墙茅草顶的小院子的一隅,堆满了干草。
几只鸡在悠闲啄食。
陶夭穿了截藕色粗布衣裙,头发用一条旧布带随意束起,脸蛋上还抹了些土色以作掩饰。
此时全然一副干粗活的农妇模样。
假死那日,她在明夷的帮助下,扮作青玄观的小道士,拿着王玄清当时制作的假出家人度牒,大摇大摆地出了城。
之后就一直待在城郊静观其变。
谁能想到,竟是等来了沈卓被关的噩耗。
千算万算,还是棋差一招。
陶夭扼腕。
明夷开始拿小针扎她心——公主您这哪里是棋差一招啊?
您这分明就是盘盘都差许多招啊!
遂被陶夭威胁扣工钱。
“说得好像您什么时候发过工钱似的。“
明夷忍不住反唇相讥。
“那不是发你好多赏钱了么!”
陶夭激动坏了。
当初,自己让小乙替嫁之时,可是把半生积蓄的一半都分给她了呢!
“你这没良心的臭小乙哼!再这样小心我跟你绝交了哦!”
“……幼稚鬼。”
此时,某个被吐槽为幼稚鬼的女人正靠在院门边,贼兮兮地眺望乡间小路。
完美诠释何为望眼欲穿。
见明夷走来,她也不装了,嗷嗷冲过去。
像只小老虎似的往人身上生扑。
明夷摁住陶夭顶上来的脑袋,强行给拨开了。
陶夭也没工夫和她计较,不时朝她身后蜿蜒的羊肠小道眺望:“沈卓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啊!”
明夷轻描淡写:“我好说歹说,他也不肯越狱,只说是已掌握了证据,等翻案那天便可重聚。”
陶夭一听,顿时怒火上涌,将身边本就空隙很多的木门拍得嘎吱作响:“我去劝他!”
明夷赶紧拉住她:“公主你是打算明目张胆地去见他?”
陶夭理直气壮地抬起下巴:“要是再拖下去,他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傻事来!我不能放任他一个人在牢里……本来就是我夫君嘛!”
第130章 何去何从
明夷揣着手,挑眉看陶夭:“您还真把他当夫君了?”
陶夭一听,猛地转头瞪向明夷。
刚才那个略带几分狼狈的“农妇”瞬间变成了高高在上的九公主。
“小乙你办事不力!”
陶夭气势汹汹地挥了挥手,像模像样地训斥道:“今年奖金扣完了!”
明夷听罢,颇有些无语:“公主殿下,去年您答应的奖金似乎还没发呢……”
她显然已经习惯了陶夭这般恐吓。
“啊?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陶夭却是一本正经地赖账:“总之今年的扣完了!小乙,你该反省一下。”
明夷不再反驳:“好好好,公主您最英明了!”
认错认得相当熟练。
却见陶夭已经进屋去掏自家堪称百宝箱的包袱了。
没多久,甚至开始掏自己那个包裹。
“公主,您要找什么?”
“小乙快把你的易容材料给我整一点!”
陶夭将自家涂了泥巴的脸怼过去。
“……”
是夜,陶夭便于日落之前返回青城中。
当然,还是让明夷给自己易了个容。
她还谎称是沈卓老家的表妹,找了府衙里的关系,贿赂了狱卒,入了大牢。
这府衙大牢她一早就几进几出,当然知道里头谁最经不住金钱的诱惑。
微弱的烛火在草垛上投下一片摇曳光影,映在沈卓略显憔悴的面庞上。
他的目光透过栅栏,落在不远处行来的黑衣人身上。
观其身材,显然是位女子。
她裹着一件斗篷,站在阴影里,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似乎颇有些纠结。
“你……怎么来了?”
沈卓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压抑不住的疲惫和酸涩。
“你怎么知道是我呀?”陶夭内心的纠结被这一问打破。
她双手扒住栏杆,整个人靠过去。
“你为什么不跟小乙走?我都安排好了!”
九公主见对方没有要怪罪自己的意思,立马反客为主,当场兴师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