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啊,不用管。”
沈卓一时怔住:“啊?”
这家里可能进贼了,都不管啊?
王玄清示意他先别大惊小怪:“沈兄,不是我懒啊,只是那些家长里短的破事,实在不值得在意。”
他靠着椅背,缓缓道:“我娘生我时早产,所以小时候我身体弱,父亲就将我送去了钟南山学道。山里的日子虽然清苦,但心里轻松。后来,我便也习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
压根不想回来面对家里这些烦心事。
沈卓静静听着他诉苦。
王玄清垂下眼帘:“我和大哥、二哥是同胞兄弟,虽不常伴左右,但兄弟情谊还在。只是,今天你也看到了,为了家族继承人之争,他们已经开始明争暗斗。说到底,不
过是为了争父亲的那点权势。”
他勾勾唇角,笑容里未免夹杂几分嘲讽:“若我娶了公主,继续待在家中,即便无心争斗,却也是难独善其身。这场争斗,恐怕最后不会有赢家。母亲……她……也不知该有多伤心。”
王玄清看向沈卓的目光中带些羡慕:“沈兄,你倒是自在得多,虽然仵作是贱业,但不用被家族、规矩束缚,反而少了许多烦恼。”
沈卓的目光投降窗外:“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难处。其实我很羡慕你有这样的完整的家庭。”
他想起席间那位主座上的端庄贵妇。
这个晚宴上,她虽不多言,却散发着一股自然的亲和力。
“你的母亲端庄又闲淑,你的父亲……也很关心你们。”
王玄清听罢,摆摆手:“你不过是看到了一些表象罢了。”
他缓缓道:“母亲这一生,为了家族操碎了心。父亲对我们这些儿子倒是关心,但那是想要我们继承他创造的权势。亲情背后,藏的还是世家的争权夺利。就比如你在席间看到的,她们是正妻……”
王玄清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其实,这家里还有许多根本上不了桌的小妾。”
不光是王家,世家里有太多这样的女人了。
所以,他既不想要迎娶一位有权势的公主,也不想要同她一起困在这宅邸中。
王玄清举目,望向窗外竹影,声音里带了些冷:“这些女人,她们都曾是闺阁里温婉的名门贵女,最终却被迫活成了家族荣光的一颗棋子。你看,我的母亲就像一尊慈悲的菩萨,可这样的大度背后,又有多少隐忍与无奈?”
而这样的悲剧,时时刻刻都在上演着。
沈卓皱了皱眉,语里带上些不解:“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王玄清一勾嘴角:“意思就是我们家有很多秘密,为了你好,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比较好。”
他忽的换了语调:“至于刚才那个女人,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大概是二哥的哪个妾吧,之前不认识,估计是我离开家的这段时间才来的。”
他都懒得去一一辨认,也没什么意思。
“你也不用在意,且安心在家中住下便可。”
第139章 王府里头的木乃伊住了几日。
住了几日。
沈卓还是每天都在想陶夭。
王玄清突然从廊柱边闪出来。
明知故问。
“师弟呀,可是在想公主?”
在府中他们还是以师兄弟相称。
沈卓微微一怔,随即长叹一声。
“她毕竟远在宫中,怕是再难相见。”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徘徊在此,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们是见不到的。
住了几日,沈卓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仿佛缺了什么。
他坐在院中石凳上,干枯的葡萄藤垂挂下来。
手中端着一盏茶,却始终没有喝上一口。
脑海中,那抹生动的身影时不时跃出,赶也赶不走。
陶夭的种种模样,像一股泉水,潺潺流淌。
他想念她那些搞笑时刻——她总是一本正经说着什么高论,却时常被事实打脸,两颊鼓成香喷喷的包子样。
她就像股活泼的春风,源源不断地带来生机和活力。
他如今所在的王府,到底太过规整沉闷。
也可以想象,王玄清为何不喜这个家。
那么……九公主所居之深宫呢?
“真没想到,这九公主还能叫人如此魂不守舍。”
沈卓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不过是闲来无事……随便想想。”
“师弟啊,既然你如此惦记她,不如我来替你想个法子,让你们见上一面便是。”
本来么,自己之所以带他上京,就是为了撮合他们,然后顺便给自己解套。
“会不会连累你?”
沈卓还是有所顾虑。
“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虽说宫中规矩森严,但我若想办法,还不至于让你空手而归。”
沈卓有些意外,有些激动:“若能如此……玄清,我当铭感五内。不过,你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当然就是……
王玄清摆摆手:“你我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我虽厌烦家中这些破事,但帮兄弟解决烦恼……我爹的名号在京城还是管用的。”
沈卓心知他的轻松亦掩着压抑:“玄清,家中之事烦扰心神,但骨肉兄弟,总有转圜之地,你也太。”
王玄清微微一怔,苦笑道:“牵挂……或许吧。”
他话锋一转:“沈兄,不如出去走走。”
二人一同漫步到后院。
不远处的一棵老槐树下,站着一名身形纤瘦的女子。
她身着浅色长裙,裙摆微微随风而动。
五官柔和秀美,鬓边垂下几缕发丝,却丝毫无损其清丽出尘。
眉宇间却有一抹不属于常人的茫然和哀伤。
活生生的一幅美人图。
细看之下,这女子眼神空洞,似是在出神,又像是茫然。
整个人宛如一幅失了魂的画。
王玄清的脚步顿了顿,神色复杂,仿佛在犹豫什么。
沈卓察觉到了他的异常:“这位是……”
王玄清看了那女子一眼,低声道:“这是我父亲的一位小妾,据说是年轻时的旧识,具体的……连我娘都不知他们有什么渊源。父亲从未提起过他们的往事,每次都是讳莫如深。”
他转过头注视着女子,语气中夹着几分无奈:“从我记事起,她就是这副模样,疯疯癫癫的。虽不吵不闹,但整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沈卓听罢,视线落在那女子身上,心中亦升起几分怜悯。
他沉默片刻:“不论她过去经历了什么,能有如今的安稳,也算是……”
一种幸福。
却被王玄清打断:“什么安稳?不过是另一起悲剧罢了。不过,我们王家宅院里,这样的事又何止一桩?”
他自嘲一笑,似是再不愿多言,迈步向前走去。
沈卓只好跟上。
才与王玄清出得院门,便见一个中年男子快步从侧院方向走来。
月光洒在他身上,照出那急匆匆的背影。
他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却遮得严严实实。
王玄清眉头一挑,带着几分玩笑的语气唤道:“呦王叔,你这抱着什么宝贝啊,鬼鬼祟祟的?”
显然是和人很熟。
王忠的脚步一顿,抬头见是王玄清,面上闪过一抹不自然的笑意。
他抱紧了怀里的东西:“见过三公子。其实……也没什么,是给老爷送养生药酒的。”
王玄清走近两步。
他浓眉一挑:“爹什么时候开始喝酒了?”
“这……”
王忠年近五十,背脊微微佝偻着解释:“是……太子送来的蜂蜜酒,老爷吩咐了拿去。”
说话间,他似乎忍不住低咳了两声。
闻声,王玄清关切道:“王叔,你没事吧?”
管事的摆手,声音略显虚弱:“无妨,三公子。我只是有些发烧。多谢三公子关怀。”
王玄清朝他点点头:“发着烧还抱着东西乱跑,赶紧回去歇着吧!这样吧,酒我替你送了。”
管事的连连摆手,将酒罐护在胸口:“这可不行,老爷吩咐了,我得亲自送过去才好,耽误不得。”说着,他行了个礼,便匆匆向后院的方向走去,脚步快得像是怕被王玄清擒住一般。
王忠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王玄清朝沈卓摊摊手。
“看到了吧,我家的人,我家的事,都很古怪。接下来……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乱子呢。”
“玄清……”沈卓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
“莫这么说……”
王道长的嘴像是开光了一般。
翌日,这王府便已乱成一团。
“公子,管家昨夜一直未归,府中已遍寻不得他的踪影!”
一名下人被王玄清拉住,气喘吁吁地向他禀报。
“啧……我的嘴莫非是开光了?”王玄清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