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桃闭着眼喃喃:“现在我们出了大梁,周围鸟不拉屎的……刚好方便埋……”
“……”
清晨,萧桃所在的房间寂静无声。
沈卓站在床边,神色僵硬,脸上带着隐隐的焦虑。
他轻轻拍拍怀中人的脸颊,唤了一声:“萧桃?”
没有回应。
沈卓抬手探了探她鼻息,又按了按她脉搏,最终长叹一声,起身去传信。
不多时,屋外便传来脚步声。
接了消息的拓跋辰神情冷峻地推门进来。
他身后跟着几名随从以及巫医。
“情况如何?”
拓跋辰的目光投向沈卓。
沈卓抿紧嘴唇,摇头不语。
拓跋辰皱了皱眉,挥手示意巫医上前。
巫医背着不知道什么装备,走到萧桃床前,开始为她诊治。
片刻后,他放下萧桃手腕,轻轻摇了摇头,对着拓跋辰低声道:“陛下,已无脉象……九公主魂魄恐怕已归天。要不要试试招魂?”
拓跋辰沉吟片刻,又看向沈卓。
对方的目光在和他相遇的同时,迅速垂下。
“……”这个太医显然是萧桃的心腹,如今听闻主人噩耗,居然会如此平静?
这怎么都说不过去。
他思考片刻,便朝巫医微微颔首。
“速速招魂。”
虽然拓跋辰并不信什么装神弄鬼,但死马当活马医。
巫医从随身药囊中取出一捆细长的灵竹签和一卷朱砂符纸。
他跪坐于地,在萧桃的床榻前布下了一个让旁人无法看懂的法阵。
一旁,沈卓有些紧张。
不仅是因为担心那药对萧桃有伤害,也担心这北魏的巫医出其不意。
紧接着,巫医双臂一抬,口中念念有词。
是沈卓从未听过的语言。
生者未尽,死者莫离!
归兮!归兮!
巫医的声音越发激昂,手中的铃铛也随之作响。
当然不可能会有人回应。
过了老半天,巫医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向拓跋辰行礼。
“陛下,魂魄不应,九公主已归黄泉。”
拓跋辰冷眼旁观,目光锐利如刀。
“让孤等了这么久,就是这个结果?你不是号称昆仑神的使者么?”
“陛下赎罪。”
巫医神色惶然,忙磕头请罪:“此乃神命,非人力可逆。”
拓跋辰静静地盯着床上“遗容安详”的萧桃,片刻后,语气冷淡道:“行吧,那就火葬。”
沈卓大惊,看向拓跋辰的目光无比震惊:“陛下!这……不妥吧?
“棺与墓,不过凡人的执念。”
拓跋辰抬眸,似是要盯穿沈卓。
“在我大魏,最高的葬仪——并非厚棺深埋,而是火葬。”
他目光如刀锋般利落地扫过在场几人。
“唯有功勋卓著、身份至尊之人,方可享此礼。烈火焚身,不留尘骨,意为魂归天穹,化为神明座前的永恒之光。”
话至此,拓跋辰表情更为阴鸷。
“所以,若有人身后葬在石棺之中……在我大魏,可算不得至礼。”
“陛下……“
沈卓强压心头慌乱,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这……我大梁习俗讲究土葬,魂归故里……九公主身份尊贵,若是贸然火葬,恐怕不妥。”
“这是大魏地界了,不是大梁。”
拓跋辰淡淡说道,“不必再言,依我大魏风俗行事就是了。”
小桃之前怎么没想到这种可能性!
显然,这回“算无遗策”九公主又一次马失前蹄。
沈卓简直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已经看穿了一切,但此时,他必须要据理力争。
“陛下,恕臣直言,我国公主当以我国葬仪安魂!”
“婚约既成,就是我大魏之人。”
拓跋辰的眼神冰一样寒冷:“火葬是我们鲜卑最高的葬礼。怎么?依九公主的身份,我这安排还有什么不妥么?”
“……”
沈卓脸上的表情几乎绷不住了,他不禁瞟一眼床上的萧桃。
小桃啊!你装死装得这么彻底,到底考虑过火葬的可能性
没有?
现在他究竟该怎么办!
拓跋辰转身朝外走去,随口吩咐身边的阿那胡鲁:“准备妥当后,今日正午,就送九公主归葬。”
沈卓看着拓跋辰的背影消失,屋内重归平静。
他低头看着萧桃,手心冷汗直冒。
床上的萧桃,依然一动不动,俨然一副“仙逝”的模样。
只留下他一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这会儿就是配药都来不及啊!
而且贸然用药,难说会不会影响她的身体。
沈卓一筹莫展,而拓跋辰吩咐的正午很快就到了。
这会儿萧桃已经装殓完毕,安然地躺在之前装兵器的一具棺材里。
沈卓站在棺材边,一阵无力感涌上。
她看起来只是陷入了深深的沉睡,脸色丝毫不像死人。
别说拓跋辰了,随便找个人一看也知道此事有鬼。
沈卓吐出一口浊气,将药箱放下。
就在刚刚,他硬着头皮向拓跋辰请求——为九公主的“遗体”化妆,以免因仪容不妥而亵渎死者。
他本是想以此拖延时间,也想过拓跋辰可能会从中作梗,没想到对方居然轻而易举地答应了。
沈卓默默打开药箱。
他们大概早看穿了萧桃还活着的事实。
那么,现在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他只是个随侍的太医,别说改变拓跋辰的决定,在这队伍里说句话都没有什么分量。
大梁陪嫁的像样使者都没一个,周围均是些太监宫女,根本帮不上忙。
沈卓轻叹一声。
再说了,这样的时刻,谁会愿意来替她说上一句话呢。
思来想去,他从怀里取出一小瓶褐色的药剂,喂入萧桃唇间。
那药液带着浓烈的刺激性气味,他自己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现在能制作的所谓解药,不过就是些刺激性强的药物罢了。
自己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剩下的全都要依靠小桃自己。
小桃,你快醒来吧!
接下来,他开始为“尸体”整肃仪容。
沈卓的动作不疾不徐。
调粉、蘸水、铺色,仿佛真在细细描画,实则每一笔都比平日慢上一倍。
一遍完成,便换个角度再来一遍。
靠着化妆,沈卓勉强又拖延了几个时辰。
直到拓跋辰的侍卫强行将棺木抬走。
帐篷外的空地前,众人肃然等待。
沈卓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求情:“陛下,臣斗胆请您宽限些时日,不要急于将公主火葬。”
拓跋辰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讥讽:“你这是在请孤网开一面?沈卓,你连跪都不跪,这就是求人的态度?”
沈卓立刻掀了衣袍,缓缓跪下。
“陛下。”他语气恳切:“臣只求陛下容臣查清九公主病逝之因,事关两国,九公主暴毙一事,疑点众多,恐有人蓄意谋害,也未可知,臣身为太医,职责所在,绝不敢怠慢。”
“谋害?”
拓跋辰像是听到了好笑的话。
“要说谋害,凶手是谁,你不知道?”
“微臣……愚钝。”
“事到如今,你还不开口么?”
拓跋辰不怒反笑。
“孤再问你一遍——九公主到底死了没有?”
沈卓浑身微微一怔,嘴里却依然坚定:“九公主确实已无脉象。”
这是事实。
“……若孤执意要立刻火葬呢?”
阳光从云间洒下,现场气氛却如同凝结了一般。
沈卓跪在地上,抬头看向拓跋辰,眼神里的游移已然不见。
“陛下,贵国巫医也说了,九公主已然归天。陛下若执意火葬……那臣也只能陪九公主一起。”
不到最后关头,他不能说出真相。
第175章 一个仰卧起坐“这么说……”
“这么说……”
闻得此言,拓跋辰有些讶异,阴郁的神情微微收敛了些。
“你愿意给她陪葬?”
“陛下有所不知……”
沈卓转过头,看向棺中人。
“公主她怕水又怕火,身为太医,臣职责所在,未能照料好公主,未能为公主伸冤雪恨,只愿……同生共死。”
“共死?”
拓跋辰脸上表情莫测,他缓缓转过身。
手一抬,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剑已然横在沈卓的脖子上。
“这话还轮不到你来说吧?”
北魏皇帝的声音低沉,却带着刺骨的冷意。
“沈卓,孤还真没见过像你这样为了一个死人拼命的。你倒是告诉孤,这一刀下去,你还打算怎么与之‘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