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吃快吃!”陶夭去按他手。
轻咬一口晶莹剔透的玉露团,里面包裹着蜜豆和细腻的枣泥。
“是凉了。”因此有些苦。
却又暖。
熨帖得很。
沈卓不由摸摸胸口。
“那席间你们都聊什么了?快给人家说说!说说!”陶夭倒是浑不在意,依旧热衷于吃瓜。
“也没什么,无非就是谢大人急于救儿子。”
沈卓夹起糕点,却发现眼前没有别的餐盘。
喂也不合适;放也不合适,只能塞自己嘴里了。
“你也吃……”他将盘子推回去。
“不用!”陶夭推推他手,“那你们可是商议出了什么结果?”
“席间……”沈卓皱眉。
“谢大人和谢夫人自是……想要我在验尸文书上动一些……”
“手脚?”她就知道。
陶夭一脸胸有成竹。
这谢渊好歹也是一州长官,他的儿子,就算真犯了什么事儿,也不至于真就一命抵一命。
王法王法,自是皇家之法。
京城里犯法得不到惩处的要多不少。
何况这青州还远离京畿,天高皇帝远,怕的什么?
唯一麻烦的,大概就是要如何堵住冯司马的嘴了!
“你没答应?”看他表情,陶夭也能猜到。
“那谢渊可有为难你?”
“这倒没有。我已为谢大人分析了案情。有目击者二人看到凶手是位妇人,因此,谢公子的嫌疑其实不大。”
“也是。”陶夭点点头。
“反正他们一个个的,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嘛。”
有司刑大人从中斡旋,就算没有验尸文书,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不过,若那冯生的父亲死咬不放,说这妇人是受了谢令辰指使呢?”
陶夭不禁以己度人。
“无论冯司马如何认为,总归还是要讲王法。”沈卓语气透着几分不认同。
“他说不服,自可上诉。本朝律法规定,当事人对判决不服,需按行政层级逐级申诉,这案子是州府直接办理的,下一步只要诉诸朝廷,相信不日就会有结果。”
“若那妇人真是受了谢公子的指使,那自会有痕迹可循;若没有,那便是冯司马无理取闹。”
“……”
陶夭依旧托着腮。
他这想的也太简单了吧?
不过,有一点,他倒是没说错。
事情的关键,就是那出现在得意楼的神秘妇人。
“关于那妇人呀~”
“怎么?”沈卓抬头,就见陶夭面露一个窃笑。
“你可是有线索了?”
他急急追问。
沈卓没忘记上一回,她隐瞒证据,导致县令甄景行就这么被押往京都了。
“我发现……”陶夭拿眼睛瞟瞟沈卓,欲言又止,显然是故意的。
“那我说了,有什么好处?”
“这……”沈卓有些苦恼。
“那你想要什么?”
如今她有大笔钱财傍身,户籍文书也早已到手,自己还能给她什么呢?
陶夭歪歪头,脸上狡黠笑意更深,语气轻快:“我想要什么呀~沈公子,我看你这人挺不错,不如……”她故意拖长了声音,最后才吐出几个字:“就先欠我一个要求好了~”
沈卓微微一怔,语气也带上些无奈:“好。那你快说,究竟是发现了什么?”
“你还记得么,当时那个伙计提到过,说看到的妇人手上……”她挠挠小手,又将之翻了个面,“哦,不对,是掌心!掌心有颗痣。”
“你猜今日我看到谁的掌心上有颗痣?”
“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王春!”
本来她也不知道,原来这妇人竟会是厨娘。
直到看到那痣,才联想到那幅让她觉得有些眼熟,又有些别扭的画作。
“你说……”陶夭拿手摸摸画上妇人的脸颊,脑中涌过无数话本子的桥段:“他是不是对王春有意思?所以才故意画成这样?”
她吃瓜兴致浓浓。
沈卓拿画的手顿了一下,似乎没能理解这逻辑:“……不会吧?”
陶夭眨了眨眼:“所以谢令辰才故意画不像,以作掩饰啊!”
“她比他母亲还大吧!”沈卓扶额。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哎呀你不知道!”陶夭语气一转,绘声绘色地补充:“我可是听说了,这二人情同母子啊!啧啧,这感情,就算是互相包庇也不为过吧!”
“……那你方才还说什么是有私情。”沈卓不置可否:“你呀,就知道添油加醋。”
眼里却没几分埋怨。
“什么添油加醋!本姑娘那可是神断!”陶夭凑过去,贱兮兮道:“方才那不是玩笑嘛,你也太正经了,这样可是很容易老的。”
沈卓没再多话,只默默叹气。
“哎呀,这样才好玩么!”她就爱看他皱着眉不认同又反驳不得的吃瘪表情。
“可是……”沈卓又夹了块盘中糕点,放于烛光下。
他还是不明白。
“即使厨娘今日真的出入过得意楼,她也可
能只是去为谢公子预定餐点?而且,这动机……究竟是什么呢?”若真按陶夭推测的那样,那嫌疑最大的还是……
谢令辰。
第43章 夜雨肠断
“哎呀,笨死你算了嘛!”
陶夭不知沈卓心中猜测,只是踮起脚,手指点点他前额。
实话说,她很享受别人崇拜自己的目光。
聪明与身份和地位都无关。
在她看来,这是最大的乐趣了。
“不是说了么,这厨娘和谢令辰的关系很好!”
“你是说……”沈卓沉吟片刻。
他到底不愿意这么猜测他人。
“没错没错!这谢公子派遣厨娘去帮自己下毒,这不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么!”
陶夭小爪一拢。
“可我觉得……谢公子不像是这样的人。”
那日,观其所绘白梅图,颇有几分出尘傲骨,名士风流。
当是不至于拘泥于仕宦一道。
这样的人,真的会因为害怕对方控告自己学考舞弊而特意派遣心腹杀人么?
“在你看来,是不是谁都不是这样的人啊!”
陶夭啧啧摇头。
“再说了,也许就是因为画的纠纷呢?谢令辰不满冯季昀说自己画作抄袭,觉得有污清名,这才痛下杀手。”
她比了个手起刀落的样子。
“总之,谢令辰刻意在画上做文章这事儿可跑不了!”
陶夭信誓旦旦。
当时那伙计言及那颗黑痣时,这姓谢的神情明显一顿,那时定是已经察觉了什么。
“这样,咱们明日就去禀告谢渊。”
陶夭又殷勤将盘碟往沈卓处推推。
不过,她已经能看到这案子的结局了。
深夜。
沈卓不由蜷缩起身子。
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滑落。
他只觉肚腹处升起一股刀搅般的剧痛,不由用双手死死按住,像过去那样,欲等疼痛自然消减。
只是,咬紧牙关忍耐了许久,那疼痛却未减分毫。
他只能撑起身子,摇摇晃晃走向桌边,想倒杯水缓解这让人几近窒息的疼痛。
黑暗中,沈卓的手刚摸上桌沿,一阵剧痛涌来,力道便是一松。
茶盏应声而碎,打破了夜晚的寂静。
陶夭迷迷糊糊坐起身:“……怎么了?”
她揉了会儿眼睛,这才捕捉到地上身影。
沈卓半跪在地,身体微微颤抖。
“你怎么了?”
陶夭鞋子也来不及穿,便扑向桌边。
沈卓缓缓抬起头,疼得几乎连话都说不清楚:“……这……甜点,可能有毒……”
陶夭脸色骤变:“有毒?!”
她瞬间清醒过来,扶着沈卓躺上床后,便去翻他工具箱。
“解毒药,解毒药……”她急吼吼地翻找着,一瓶接着一瓶。
“到底哪瓶是解毒的啊?”
沈卓费力地冲她摇摇头。
虚弱开口:“别……别忙了……”
这里都是验尸用的药剂。
陶夭急急回头瞪他:“可恶,怎么就没备上解毒的!”
她坐回床前,不顾他阻止,两只手轻轻按住人腹部,揉起来。
嘴里不停嘀咕:“真是的!你就不能多注意点?点心有毒你没感觉的么?”
“……毒……断肠草。”
沈卓的脸因疼痛而扭曲,汗湿鬓角,再无力推开她手。
其实,她越揉,他越疼。
“我这就去请大夫,你可千万挺住啊,别嗝屁啊!”陶夭止了动作。
沈卓微微睁开眼,看她一脸焦急,胸口莫名有些发暖。
不知是毒火攻心,还是别的。
他的声音虚弱至极,却依旧挤出句话来:“……别担心,我……没那么容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