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喝一口啤酒,看一眼趴在他肩膀上睡觉的小猫;
再抿一小口啤酒,再看一眼景斯存落在棋盘上的棋子......
柯霓就这么一眼一眼地慢慢看着,视线落点越跑越偏。
先是盯景斯存落子的指尖;
然后是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的手背、青筋微凸的手腕、带有薄肌线条的手臂;
再然后是被小猫指甲尖划红的耳朵根、鸭舌帽帽沿遮挡下微抿的嘴唇和下颌......
柯霓嘴唇贴在金属啤酒罐上,没察觉到,自己的呼吸频率已经起了变化。
景斯存突然抬眼。
目光在电光石火间骤然相撞,柯霓握紧了手里喝空掉的啤酒罐,罐身蒙着的一层水汽顺着掌纹蔓延。
景斯存问:“没了?还喝吗?”
柯霓对上那双平静的眼睛,又听见他波澜不惊的冷静声音。
她顿了顿。
像突然记起景斯存的身份,无法控制地涌起一腔怨气。
柯霓没回答要不要继续喝的问题,景斯存还是起身,去拿了啤酒回来。
这次景斯存拿了两种。
给柯霓的还是味道淡淡的罐啤,他自己喝大玻璃瓶的。
柯霓喝着,幽幽地看着景斯存。
景斯存仰头喝了两口,忽然问:“你以前在哪里见过我吗?”
柯霓一窒,矢口否认:“没有,你别套近乎。”
景斯存没再继续下棋,只是随意摆弄着盒子里的棋子。
哗啦,哗啦,哗啦......
他说:“总觉得你对我有积怨。”
柯霓炸毛了:“没有!”
景斯存调侃:“比赛里输给过我?”
柯霓一下子被戳中了痛点。
她那些情绪再也藏不住了,滔滔不绝地输出——
“我这样的菜狗子哪有资格和您这样的天才同台竞技?”
“我根本就够不着你!”
“景斯存,你和谁比赛过、赢过谁,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吗?”
“你一定知道。”
“你还知道我不如你,知道我在各个方面都没有你优秀。”
“所以你看完我的笑话还不够,还想再来讽刺讽刺我吗?”
“读国外的名校就可以瞧不起人吗?”
“一直顺风顺水就可以瞧不起人吗?”
“阴阳怪气有意思吗?”
“我终于知道上帝给你关了哪扇窗了。”
“上帝让你聪明、幸运、优秀,让你有最舒适的生活。
“连猫都喜欢你!”
“但也让你自大,自负,自以为是......”
......
隔天早晨,柯霓坐在出租房的大床上,无数次想把自己给噶掉。
昨晚她都说了些什么啊......
柯霓从小到大就从来没和别人吵过架,也从来没有一连串撂过那么多狠话。
骂景斯存的场景......
大概只在柯霓看完景斯存参加的电视节目后的梦境里,才会出现。
啤酒有毒吧?
还是她疯了?
最令柯霓尴尬的是,她骂景斯存,骂着骂还把自己给骂哭了。
她边哭边骂,累了才停下。
然后她挑衅地看着景斯存。
景斯存手肘支在棋盘上,撑着脑袋。
她那些逻辑崩坏的胡话,他居然听得还算认真。
而且景斯存这个人的确不能小觑,情绪稳定到可怕。
莫名其妙地挨了顿骂,他不但能平静地听完,还问柯霓:“饿不饿?”
回忆到这里......
柯霓眼睛一闭,用力把自己砸回床上。
近二十岁高龄的老床架根本受不住年轻人这样的折腾,发出吱嘎吱嘎的抗议声。
柯霓充耳不闻,只是第一万零一次地想要原地噶掉。
柯霓很难想象,自己到底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坐在半夜三更的杂货店门口,擦干眼泪,和景斯存一起吃了景斯存的邻居送给景斯存家的饺子。
饺子是景斯存煮的。
吃完之后,景斯存还把柯霓给送回来了。
景斯存是怎么说的来着?
时间太晚,让醉鬼独自回家不安全?
柯霓躺在床上反复去世。
“不想面对现实”的情绪从早晨五点钟一直持续到上午八点多。
最终柯霓还是认命地从床上爬起来,钻进洗手间里。
她准备去找景斯存道歉。
很多不愿意复盘的事情,会在刷牙时自己从脑海里蹦出来。
就像现在:
柯霓忽然想到,自己昨天喝的几罐啤酒都没有扫码付过钱。
独处时,柯霓会觉得自己对景斯存抱有很多抵触情绪。
很抵触,然后赖在人家家里白吃白喝......
这叫什么事啊?
自己家里包的手工水饺不是杂货店里的在售商品,难以估价,只能勉强算是景斯存请客,找个机会再还回去。
啤酒钱柯霓还是要付的。
她对着镜子算自己喝掉的啤酒数量,猝不及防想到昨晚的一幕:
再去拿啤酒的时候,景斯存依然是给柯霓拿小罐的啤酒,给他自己拿大玻璃瓶的。
柯霓撇嘴:“小气。”
景斯存问:“什么?”
柯霓那时候已经有点不太讲道理了,指责景斯存只给他自己拿500ml的,给她拿的都是250ml的迷你罐。
景斯存认真看了柯霓几秒钟,直接把柯霓面前的迷你罐也收走了。
“你干什么?”
“你到量了。”
柯霓气得往嘴里塞了个饺子:“小气鬼。”
以柯霓当时的逻辑,景斯存收啤酒这事可比积怨严重多了。
柯霓一路都在找茬。
张伯家的房子很老,楼道门口有一汪积水,门边堆着两辆破自行车和一些废品。
柯霓跳过水坑,一只脚迈进楼道里,忽然转了个身:“你怎么还跟着我呢?”
楼道里的感应灯不怎么灵敏,柯霓说话时才亮起来。
景斯存的眉眼隐匿在鸭舌帽笼罩的阴影下,两只手插在裤兜里。
他迈着一双大长腿慢悠悠地跨过水坑,走进楼道里,站到柯霓面前。
他说,看着她进家门,他再走。
柯霓拧着眉毛去推景斯存:“谁用你看着。”
景斯存纹丝不动,在昏暗的楼道灯里和柯霓对视片刻,忽然扯出一句话:“别恃靓行凶了。”
第二卷 束缚的金鱼缸
第17章 束缚的金鱼缸-1
从出租房到杂货店的路程相当近, 柯霓硬是磨蹭了十几分钟才走到。
啊,好不想面对啊。
柯霓在早餐店买了包子和八宝粥,双人份的, 妄想着速战速决,把昨晚欠景斯存的人情一次性偿还清楚。
景斯存人没在杂货店里。
下棋的老人们来得倒早, 棋盘上已经布了三分之一的棋子。
还有一位大叔站在旁边观棋。
流浪猫们蹲在台阶上悠闲地舔着爪子, 昨晚往景斯存脑袋上爬的小不点露着鼓溜溜的肚皮,躺在棋桌下酣睡。
柯霓没有景斯存的联系方式, 只能先进杂货店里等着。
今天是周末。
给柯霓和林西润他们讲解脑力题目的王教授临时有事, 把课程挪到了明天上午,她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守株待兔。
柯霓吃完了自己带来的包子和八宝粥, 又把啤酒钱扫码结清, 踮脚往门外眺望:
兔子怎么还没来?
连个影子都没有。
杂货店门口有个装空瓶的箱子,里面有几个捏扁的易拉罐。
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昨晚的啤酒。
其实,柯霓手机里还有几个林西润从王教授那边拷贝过来的模拟题目没看。
但她静不下心去思考。
在昨晚的事情没有得到妥善解决之前,她总觉得心如悬旌。
昨晚的行为无疑是愚蠢的。
于公于私,柯霓都不该向景斯存示弱。她知道自己暴露了自己的短板, 只能赌景斯存不是哪痛打哪的那类对手。
要是让林西润知道了,可能会崩溃吧?
柯霓背着手收回视线,站在收银台前, 看向贴着海报的墙。
昨晚柯霓坐在门口没能看到全貌, 原来海报里侧还有一张家庭合影。
两位老人一起抱着个小小的男婴, 身旁是几位笑容满面的中年长辈。
小男婴板着一张不爱理人的臭脸,蹙眉, 看样子想要挣脱老人的怀抱。
一看就是被家长们宠坏了的刺头。
柯霓几乎能想象到:
当年父亲和景斯存家的老人在这家杂货店里相遇时,老人是以怎样骄傲自豪的语气,说起家里众星捧月的小景斯存。
柯霓盯着景斯存的照片, 幽幽叹气:“真羡慕你的人生啊。”
“啊?你疯了吧?”
身后突然响起的大嗓门吓了柯霓一跳,手臂上迅速蹿起一层鸡皮疙瘩。
柯霓握着手机转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