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卧室中间,脚支在地毯上,将过长的睡衣袖子甩成飞袖。
晚上9点,室内的智能灯光调成睡眠模式。周遭家具只剩不清晰的轮廓线。光线晦暗的豪宅定会被算命先生大做文章——财神不入暗室,财运难以聚集。
可沈澈莫名觉得这屋子风水极好,哪哪儿都好。助眠白檀扩出轻柔的味道,他闻一鼻子,似乎也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
池乐悠睫毛翕动,像小时候端详家长有没有生气似的,问他:“你做什么?”
沈澈将笑纳入眼底:“吸吸财神爷。”
池乐悠左右乱看,哪来的财神?他想钱想疯了吧。
他看表,“9点半了啊,寝室得熄灯了。”
上一次听到“熄灯”,还是高中住校的时候。
她把咩咩装进睡衣口袋,抱起枕头,哒哒哒地奔回卧室门口。
沈澈腿一伸,拦住门口,“逃寝啊?”
“客人应该住客房。”怀里枕头软糯,她抱在胸前,保护的姿态,“这明明是你房间,对不对?”
回避型人格上身,沈澈偏不回答她的问题:“枕头好用吗?”
池乐悠抱紧,软.弹的质感,老老实实说:“我刚躺下就起来了。”枕头舒不舒服,睡过才知道。
“那继续躺着,明早不落枕,它就是个好枕头。”他的声音一定施了法,寥寥数语,抚平她心上的褶皱,让她放弃挣扎。再勇猛的小船,也需一处安歇的港湾。
“那你睡哪里?”
“你隔壁。”沈澈始终没踏进自己的卧室,房间让给她睡了,那便是她的私密空间,他一个大男人往姑娘睡的房间跑,像什么样子。
“有事喊我。”
“喔。”女生关门,雀占鸠巢的内疚在心下蔓延开。门没被关上,而是支开一条小缝,半晌,她拧巴出一句,“沈澈,谢谢你啊。”
还以为她要和他说一些黏黏糊糊的睡前小话,话没说几句,孩子憋半天憋出一句感恩,给沈澈气笑了。
“你在盘点《感动中国》年度人物?”
“啊?”门开大一点,钻出半个脑袋,两颗黑梭梭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她恍然大悟,“我再送你一面锦旗?”
她用的是“再”。
沈澈顿时忆起她上次答应过的锦旗。
第一面没收到,这丫头又在许愿第二面。
诈.骗犯都比她有诚意!
“上次那面呢?”他气得急赤白脸。
池乐悠有一种完蛋的感觉,“我要是说,转运途中,集装箱烧了…你信吗?”
怕沈澈不信,她在手机上点出新闻:枫叶国某港口,装有15吨锂电池的集装箱发生大火。
“我的锦旗,葬身火海了?”
池乐悠叹息:“Restinpeace,amen.”
靠在门边的男人筋骨顿散,他朝她俯下身:“破旗烧了那是它命运多舛,你现在赶紧睡觉。”
人被他水灵灵地赶进卧室。
躺下后,池乐悠睡意全无。
满脑子都是他俯下身的画面。他离她很近,影子叠到她脸上,挡住了头顶的暖光。从她的角度,隐隐瞧见沈澈耳朵晕出半透明的绯色。
池乐悠卷起被子,把自己包成一条法棍。
她凑到被子上,小狗那般轻轻嗅闻,熟悉的、充满安全感的气味,她常常会在他的衣服上闻到。
脸颊兀自热了,胸腔里也是,藏着一座小小的火山,每一次心跳都迸发出滚烫的岩浆。
发烧了么?她将头埋进被子,犹如落入一个更宽阔的怀抱,迷迷瞪瞪地睡了过去。
.
睡客卧的大男人一沾床便睡,赶路时神经绷成钢丝状,没见着人之前是万万不想睡的。现在,她就在他家,睡在他的房间,绷紧的弦松开。
不知睡了多久。
梦里有人喊:“沈澈,谢谢你呀~”
他回身没见到人,身后被人背袭,有个轻飘飘的东西跳扑到他的背上。
“下去。”他冷着声,双手却托紧她的膝弯,把人往上掂。
“呀,你怎么不高兴啊?”她不好好说话,热息从他耳后吹来。
“你就是这么谢我的?”
轻飘飘的一句“谢谢”。
没了。
他不过瘾。
“那你要怎么谢?锦——”
“你再说锦旗,试试?”沈澈声音一抬。
“你好难伺候呀。”她嘴里抱怨,双臂却环过来,脸蛋贴过来,蹭他侧脸。
沈澈不语,享受皮肤的嫩.滑.触.感。
“呀,”她呼声连连,下意识弹开,“这么扎?你不剃胡子的呀?”
梦里的女孩子呀来呀去。
“我就不剃。”他不满意,明明早上才剃过,她惯会挑刺找茬。
“那你让我怎么亲你呀?”她呢哝道。
欢喜上头,他强压情绪:“你羞不羞?”
“哦,那不亲了。”清爽的白檀味远了些。
“你……”
他往左偏头,趴在他身后的脑袋移到右边。
来回几次,摆明了在躲他。
沈澈不爽,一字一顿:“池乐悠你耍我——”
“你好烦呀!”她的手抚住他的脸颊,带着他的脸歪到另一边,令他迷恋的气息铺天盖地,软.糯的唇.畔贴到他的嘴角。
啵——
亲吻自带音效。
女孩子状似不爽:“好扎呀,你是野人吗?”
.
他倏地醒来。
和主卧一模一样的液晶闹钟,显示凌晨3点20。
经历六七个小时的睡眠,拽着几缕清醒下床。
掬一把冷水拍脸,镜子里的人头发乱如水草,还真像野人。
一想到他的床上睡着个病人,他在门口来回踱步,忍住进去探病的冲动。
大半夜出现在姑娘床头,是可以报警的程度。
隔壁毫无预兆地传来“嗵”的一声。
沈澈箭步飞到主卧前,指关节急促地叩击三下。
“池乐悠?”
他贴耳细听,门内没有动静。
“我进来了?”他急着说话,也不管门内有没有应声,遽然开门。
室内灯光暗淡,床上躺着的人一动不动。
耳边爆发鸣音。
医生让病人家属观察后半夜会不会发烧。他这个“四舍五入”的家属,名不正言不顺,他不敢扰她好梦。
他疾行上前,哑嗓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重心随着话音降下来,他伏在床前,脚触到地板上的异.物。
床头音响矮桌上的闹钟。
这东西,怎么会砸到地上。
他没空捡闹钟,目光对准床上那坨东西——女生呈现放射状睡姿,脑袋深埋在被子里。
至于闹钟为什么会掉在地上。
沈澈视线落在作案凶器上——一只猪蹄蜷缩在被子里。
他这才看清她的造型,她横着躺,不仅如此,头朝下趴着睡。闹钟显然是她调整睡姿时的杰作。
这张浮夸的大床出自杜元珊的手笔。
“我儿子那么高,大床才配他。”文盲为了儿子睡得舒服,甚至学会了新单词——kingsize。
沈澈一声叹息,绕到床的另一边,俯身想挖她脑袋。
是的,脑袋。
心理和行动两极分化,大少爷纯情得很,指尖僵了一瞬,顿觉无从下手。
只能把自己想象成考古专家,小心地揭开被子。
女生枕着自己的胳膊,侧脸闷出红温,在他面前睡得毫无知觉。
新鲜空气扑簌进来,她舒服了一些,脑袋离开手臂。
原来她睡觉不需要枕头啊?
她紧紧抱着枕头的画面蛰到神经,大少爷无奈:“你明天不落枕,我倒立吃……”
话说一半,他一转,“让桑石直播倒立吃屎。”
睡梦中的女生耳廓收音,梦里也嫌噪音扰民,她咕哝出一句梦话:“好扎。”
“说什么呢?”他俯向床沿,离她很近。女生放在床边的手机屏幕亮起,面容解锁失败,沈澈的眼眸被手机光线点亮,清澈透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