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被风吹得飘起来。
像是一只富有生命力的蝴蝶,飘飘然地落在他的指尖。
霍清澜承认,他的心悸动了一下。
陈意安风尘仆仆跑下来,也不敢过多耽搁,拉开副驾的门就钻进去,她把双肩包抱在身前,“哪个数据出问题了?”
“你跑到荒山野岭想不开?”霍清澜淡淡地看她一眼,“离市区一百多公里,一个人都不见。”
“朋友跟我说了这儿,我徒步来了,要不是你的电话,我今天要徒步八公里,晚上才回去呢。”
“男朋友?”
“刚认识的朋友。”陈意安觉得解释怪怪的,但又想到好歹他是上司,“不过您放心,我近几年没有结婚的打算。”
“……怎么不喊你朋友一起来,”霍清澜承认,他此刻是有那么一点卑劣的私心在的,还得假模假样地装作关心,“一个人多不安全。”
直肠子的陈意安可听不出这话里有话,她啧啧一声,“这个世界上危险的不是鬼是人,和一个不太熟悉的异性来这种地方我还是比较忌惮的,不过我有随身携带防身用品。”说着,她从包里掏出一瓶辣椒水晃晃。
“和我你就不怕?”
“和你怕什么,”陈意安奇怪地问他,“你又不是什么坏人。”
——舒坦了。
霍清澜不动声色,“我怎么不是坏人,你不怕我把你扔这里。”
“那公司要承担损失了,”陈意安想起来重要的事,“所以到底是哪个环节的数据出了问题?”
“预算开支,”霍清澜随口编了一个,“t数字不精确。”
“诶,有吗。”
“有。”
“……那我们现在回公司?”
好问题。
霍清澜也不是什么善茬,陈意安还单纯的不行,完全不知道霍清澜在打什么算盘,霍清澜好像思考了几秒,说自己下午别有安排,只能和她去个就近的咖啡馆,他带了电脑,让她用他的电脑修改计算。
陈意安一想也行。
然后霍清澜就这么开车回了市区,他挑了一个看起来环境不错的咖啡馆,把自己的电脑递给她,“吃饭了么?”
“吃了一点。”
霍清澜嗯一声,点了个蛋糕,两杯拿铁。
陈意安心想这还不亏,她对着霍清澜的电脑算了一遍,怎么算都数据没错,但霍清澜应该不会记错,她耐着性子对了一遍又一遍,甚至把数字又往小数点后面精确了两位。
这份文档巨大,足足50多页PDF,陈意安看完还挺感慨,这可是她自己整理的营销方案,成就感么,肯定有的。
“您怎么看?”她悄悄抬头看向霍清澜,“我的营销方案,您觉得能打几分。”
“85。”
“啊,才85。”陈意安小小失落,“刚良好吗?”
“想在我这里拿高分不容易,但对你来说还不错,”霍清澜也没那么吝啬夸奖她,“因为还要结合着广告创意那边的内容看,这是一个整体,只有所有的细节都不出错,整体才能拿到高分。”
陈意安点点头,“那等回来,我是不是要去盯一下广告?”
“看成品,他们发布前都会给你,你这边做好把控。记住,营销和广告的不同。”
陈意安都记在了心里。
霍清澜说,“有时候到两个组竞分的时候,净利润和产投比只是其中的影响因素,并不能完全决定结果,因为有时候,方案的全面性、完整性和创新性也会更重要。”
他这么一句话,陈意安心里一直提着的一点气落下去了。
她不知道霍清澜是不是在安慰她。
霍清澜低头看手机。
陈意安给他道谢,想收拾东西回家。
然后他看到霍清澜有点遗憾的神情,“朋友爽约了,订好了餐厅,你去不去?”
“很贵吗?”陈意安说,“我工资还没发呢。”
“不能当成过个圣诞节么。”霍清澜说,“觉得贵就多加点班好好完成你的工作好了,给公司做点业绩贡献。”
于是陈意安也没想到,她会和霍清澜一同出现在一家环境还不错的餐厅里,他两人都口味清淡,餐厅是做的创意粤菜,主厨在香港小有名气,但家人移居燕京后自己开了一家店,主厨以内地的食材与粤菜完美融合,餐品新鲜清淡,味道十足鲜嫩。
店不大,但环境温馨。
霍清澜坐在她的对面,给她盛了一碗汤。
陈意安也脱了外套,她有一种怪怪的——像是约会,但愿是她的错觉。
霍清澜脱了大衣,里面一件黑色的高领羊绒毛衣,他佯装无意,“我昨天是不是在超市看到你了?”
“啊?”陈意安倒上茶水,“朋友,就是给我攻略的朋友。”
“你很喜欢徒步?”
“很喜欢出去走走,徒步的地方一般环境都很好,走走有益于身体和精神健康,”陈意安尽可能地让自己当成寻常的对话,“以后打算每个周末都出去走走。我朋友发了我好多条燕京郊区的徒步路线呢。”
“下次,”服务员开始上菜了,霍清澜的声音显得更是平常,“或许可以知会我一声。”
“你也喜欢徒步吗?”陈意安奇怪地看着他,“我以为你会很忙,周末应该会在家里休息。”
“我喜欢露营。”
“别别别,咱俩孤男寡女的,”陈意安撇撇嘴,“保持距离。”
霍清澜嗯一声,“那我们继续上次的话题。”
“上次的哪个话题?”陈意安竟然想不起来自己上次和他说了什么,他们说了太多话题了。
“关于你的理想型的问题。”
“……”
陈意安戳戳面前的烧鹅,皮脆肉嫩,色泽漂亮,她闷了一会,“这是什么很重要的问题吗?”
“或许呢?”
——陈意安觉得自己又开始时刻提醒自己:切勿胡思乱想。
切勿自作多情。
有时候她很会宽慰自己,她想,也许是霍清澜也不抵触和她聊天,聊一些随意的话题,也许是他只是随口好奇年轻女孩的想法。
“有阅历,有见闻,情绪稳定,是个有原则有底线的人,能够有一些和我类似的爱好,有一些经济能力,”陈意安说,“情绪稳定最重要。”
“所以你喜欢的人,注定不会是你的同龄人。”
“为什么这么说?”陈意安反问,“万一有呢。”
“阅历见闻都是建立在经济基础上,情绪稳定和原则底线,都是时间的沉淀,男人的二十多岁大多冲动,”霍清澜故意说,“比如你那位朋友。”
“……”陈意安觉得哪儿不对劲,“他挺好的呀。”
“他工作了么。”
“没有。”
“……”霍清澜那表情真是。
陈意安得承认,“我不喜欢比我小的。”
“……”
“好像也并没有遇到过什么很喜欢的同龄人,”她想了想说,“大学的时候有人追我,可惜我喜欢户外运动,对方更喜欢在家里打电动还有和朋友去酒吧。”
“所以。”
“所以什么?”陈意安看着他。
霍清澜坐在她的对面,暖色明亮的灯,他气质清矜而淡然,五官更是优越深刻,三十出头的男人确实更有一种成熟的魅力,尤其是他这样的男人。
陈意安的掌心里突然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潮湿的汗水。
没什么缘由的,她觉得很热,一股热意从脸颊蔓延上来,她甚至清楚地感觉到了自己的肌肤在发烫,心跳的更是厉害。
霍清澜在看着她。
是注视。
他的眸光深邃,看向她的时候如同一张密实的网,她的慌乱与突然的紧张,都无所遁形。
这让陈意安想逃,脑袋里警铃大响。
然而这次,脑海中的警铃并不是危险的讯号,而是一种近乎预言似的旁白。
——逃不掉了。
就像迷咒森林,明知往前绝无往生,却仍旧一往而情深。
如果说他的眼神像梦里的渡口,那么她的心动就是夜夜徘徊归港的轻舟,摇摇晃晃,随波逐流飘回了他的岸边。
所以,她觉得不妙。
喜欢他这件事,有些脱离掌控。
而她深知,无论是阅历、辨别力、自控力,她都远远更逊色于他,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她只是拿了一张入场券,在这个成年人的世界里,除了一无所是的年轻,她没有任何能够搬到桌上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