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知顾长宁与侍从去往地牢审查犯人,凌风虽未见其影大概也是被派往别处,府中无于她抗衡之人,再加上她做事一向小心,并不会留下些许踪迹,这才小心来了这器库。
苏木身着夜行衣,混入夜色之中不辨其人,她袖口系地干净利落,其余一身皆是贴身。
她附身,拿出细铜丝在铜锁卡口间来回摸索,指节轻敲几下锁面,很快锁簧便弹开,发出轻微的声音。
她小心推门而入,一股寒意夹杂着冷冽的铁锈味扑面而来。
掩上门,苏木朝里瞧去,终是瞧见了侯府器库之里。
借着月色,苏木一眼扫去,房内陈列着整齐的兵器架,刀、枪、剑、戟各式各样,寒光映着银色剑光,亮堂地倒映在她的眼底。
每把兵器都保养得极好,镂金刻银,雕纹古朴,刀背锋利,剑脊精巧,枪尖卷着红丝缎带,偶有风过时轻轻摇晃,碰撞出一丝轻颤。
她仔细地翻找,动作幅度却尽量缩小,每打开一个箱子,都会确认其中武器的结构与重量。
箱盖被她无声掀起,折叠的刀、短剑、弩机、甚至还有数十支锥形飞针,都排列得整整齐齐。
发现无她所找之物后,苏木转身又去向另一立架子。
可是四下查找,却始终没找见弓箭所在之处。
她的呼吸愈发轻,手也越翻越快,生怕被人发现。
箭镞却始终没有出现。
四下已被她查找了个遍,苏木已然准备离去,余光却在拐角时扫见了离门不远处角落的硕大木箱。
她正要往那方向而去,却在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时动作一顿。
她眸光一冷,迅速跃到最里侧,将自己藏在两排立式刀架之间。
“府兵所替用刀可换置了?”
“瞧着器库锁开着,应当是下人们搬去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灯火被风吹得忽明忽暗,外面走进来两人。苏木却未有紧张,侧耳听着来人。
“侯爷,月华那边是不审了吗?”是扬风的声音,语气很是恭敬。
“嗯。”另一道声音低沉冷漠,是顾长宁。
苏木倒是没想到顾长宁二人竟如此之快就从地牢出来,她透过架子缝隙,看见他一身玄色常服,身姿修长,气势逼人,手中手杖未削弱气势,倒是平添几分威严。
“虽说她有身孕,但侯府地牢倒也不是给她养胎之所。”顾长宁顿了顿,声音低哑。
“再给她三天,若不开口,就用刑。”
他的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属下明白。”
“月华怀中所藏的那枚银簪你可取下了?”
顾长宁声音不大,冷肃道。
“取下了。”
“查一下是在哪家商铺所造,那家商铺都有何人去过。”
低沉醇厚的嗓音传入苏木耳中,倒是让她突然有了新的思路,她倒是可以去找找往些年官府所征召的民间工艺坊,或许他们见过那箭镞。
“是。”
扬风回答的干脆,却忽然压低声音:“侯爷,有件事,扬风想问问您。”
苏木身形一绷,以为自己要听到什么机密之事,却不料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顾长宁未开口,似乎在示意扬风继续,扬风虽直问,但语气多少压低了些。
“那苏木姑娘再怎么说也是一名刺杀你的刺客,你当真要一直留下她?”
苏木瞧见顾长宁薄唇微抿,沉默了片刻,似是在思考什么,但很快又给出了答案,冷声开口:“留下她,还有些用。”
短短一句话,冷硬无情,像寒夜里苏木背后架上冰刀刃的霜雪。
苏木在刀架后握紧了指尖,藏在夜行衣里的心口微微起伏,眼神却愈发冷厉。
屋外风声猎猎,吹动刀架上垂挂的流苏,轻轻碰撞在她耳畔,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像极了她此刻心底泛起的那点嘲讽与荒凉。
三人处于器库,却寂静无声,她瞧见扬风不再多问,也瞧见顾长宁脸上平静如常。
半晌,顾长宁的声音再次传入苏木耳中。
“府兵的兵器该重新锻造了,他们搬去的那些怕是不够,记得回收后再拿些新的让他们先用着。”
语罢,沉重的木门已被打开,顾长宁拄着他那根玄色拐杖,一步步地离去。
直到扬风关上了门,苏木才从昏暗架里走出,她怕耽搁,也怕二人折返,直奔目标而去。
轻搬开放下那实心的木盖,映入眼帘的,确实让苏木眼中放着光。
那是一堆列放整齐的箭,箭羽锃亮干净,肩头也似是新打造的,或许这就是顾长宁所说需要替换的兵器。
苏木轻拿一只,仔细翻看。
箭镞上的花纹并非一齿三爪,而是祥云。
苏木为了谨慎起见,依旧往下翻了翻,但每一只同样是祥云。
也对,每过一段时间,侯府的兵器都会换新打造,何况是九年前的箭镞。思衬着,苏木决定还是在这器库中找找,就算每件废兵器都被拿去重新锻造了,那也一定会保留一件,供皇家查阅。
这样想着,苏木再次往里走去,此时夜色比刚进来更甚,屋中渐渐有些看不太清,苏木想着顾长宁他们刚离去,而器库处于西北角,于主屋相隔甚远,应该不会再有人来,掏出袖中火折子就要点,却在此时,外面再次传来了声音。
一步一沉,一重一轻,还多余出其他的声响。
苏木有些汗颜,这顾长宁为何在此折了回来。心下虽然有些诧异与震惊,苏木却还是将火折子又黯然放回袖中。
只是这次,她没有躲进架子深处,而是转立木门背后。
顾长宁眼瞎,她只要轻声些,顾长宁定然察觉不到。
这样想着,苏木目光如鹰,死死地盯着门口,只待一开门便可悄然出去。
外面的人声渐近,她屏住呼吸,紧贴在兵器架后的阴影里。
木门外传来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像是有人在解锁。她的心脏“咚”的一下狠狠撞击胸腔,指尖因紧张而微微发麻。
“咔哒。”
门闩被推开的声音,在空旷的器库里显得格外清晰。
门扇缓慢而沉重地移动,先是一条缝,细碎的光线透进来,落在灰尘与兵器交织出的冷光上。
她咬住下唇,目光紧盯着那道缝隙,屏息静气,等待门被完全推开的一瞬。
可那道缝隙忽然顿住了,门外的人似乎在犹豫,掌心抵在门板上,微微用力,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门缝再度被推大,凉风顺着缝隙灌入,拂起她垂落的碎发,带着冬日夜晚冰冷的寒意。
她猛地绷紧后背,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瞳孔微微收缩,感到血液在耳边“嗡嗡”作响。
下一息,她看见那只修长苍白的手握住门沿,骨节分明,指腹有薄茧,指尖微曲着推门而入。
苏木抓紧夜行衣下摆,压低脚步,心脏紧缩,趁着门开到一半,猛地向前冲去。
一只带着薄茧的手精准握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不重,却牢得像铁箍。
“去哪?”男人低沉的嗓音贴着她耳边,气息温热。
隔着黑暗,他看不见她的脸,她却看见他眼中浮起淡淡笑意,薄凉又漫不经心。
“嗯?”他倾身靠近,仿佛听不见她的心跳声,指腹缓缓摩挲她腕侧,笑意凉薄:“听完了,就想走?”
苏木倒是没料到顾长宁不怕自己是贼人敢独自前来,倒也没想着出身,她用力抽了下手,没能挣脱,反倒被他拉得更近。
男人低头,鼻尖几乎擦过她的发,语气轻缓得像极夜雪落,却带着叫人心颤的压迫。
第18章
苏木喉咙发紧,尽量不让自己感受到的腕间疼痛传入嗓中,可瞧着眼前之人,苏木倒是想着若是一掌杀了他,倒也是好的。
只是,同命相连,她也的确拿他没有办法。
眼瞧着如此僵持不下,苏木怕扬风再次折回,也担心府中仆人瞧见,于是她收敛目光,后槽牙咬紧后使劲在顾长宁脚下一拧。
没想到脚下会被人攻击,顾长宁吃痛闷哼一声,手中力道松懈了许多。
也是乘此机会,苏木挣扎逃脱,连头也没回,往前闪开半步便拉开了距离,待顾长宁再次回头时,苏木忽然飞至庭院,又无声离去。
西北水榭再次恢复平静,顾长宁眸色黝黑,缓缓蹲下。
他四下触摸,终于摸到了不属于地面湿冷,尚带着一丝余温的东西。
光滑之处却又花纹雕刻,那是一枚玉佩。
余温在掌心摩挲,顾长宁虽瞧不见,但却是垂眸像是瞧着手中之物,他蹙眉朝着所听见人离去的方向望去,只余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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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高悬,苏木绕过一拨又一拨的府中下人,这才进入这安静的东苑厢房。
掩上房门反锁后,苏木从木柜中取出那叠放整齐的婢女衣物,她习惯性往木屋里面瞧去,却没见到常放那处的东西——她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