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衣站在原地怔了一瞬,随即扯出一个轻浅的笑,摇了摇头,声音带着柔顺:“没事的,姐姐。”
说完,眸中仍旧含着一丝未散的忧色,还不放心般盯着苏木的脸色看。
苏木只给她留下了背影,也懒得再去安慰,她得动身去玉春楼,月华她必须要带回侯府,不然她不知道顾长宁还要将她困在这侯府到何时。
出了府邸,苏木倒没有直接去往城西的玉楼春,她记得那日是在酒肆窗旁瞧见的月华,于是想要试试是否还能碰巧遇到,只是苏木带着帏帽坐在窗旁,却始终没瞧见人影。
苏木给了酒钱出门去,踩着青石板路,紧了紧斗篷的领口。
四下观望,瞧见一垂髫很是可爱,忍不住多看两眼时余光却注意到不远处首饰铺子前所立一女子。
女子侧颜,苏木抬头细看时觉得很是熟悉。
是月华。
苏木反应过来,但意识到距离不远,也不好瞧的太明显,拉拢了几下斗笠,苏木脚步轻缓地沿着街边小铺而动。
冬日申时,街上却不显冷清依旧人来人往,酒楼饭铺门口小二吆喝声不断,香铺檐下挂满了新制的草药香囊,飘出淡淡清苦味。
随着苏木脚动,远处人似是意识到般往其她铺子而去,瞧着有些机灵竟拐进一四通八达小巷,苏木懒得再玩这躲猫猫的游戏,实在不愿受制于人,正要飞身跃前直接拦下时,那人又拐进大道之中。
人群熙攘,几次眼看着要被众人冲散。
苏木穿梭于街角,眉头微皱,目光在行人间来回扫视,袖中握着短匕,指骨因用力而泛白。
她正要循另一条小道绕进前方,忽听前方传来一阵喧哗:
“稽查司办案——闲杂人等退避!”
霎时,街道尽头围观的人群被一驱而散,一队身着玄衣的官兵迅速列阵。苏木抬眸看去,率众而立的男子一袭月白常服,外罩黑色披风,领口系着的鎏金流苏随风微动,气度温文而不失威严。
上京城倒是不缺英俊的官郎儿。
她眼底闪过一抹光,随即垂眸隐去,正要继续寻找女子身影,却听到耳边议论纷纷。
“快看,是稽查司的都指挥使!”
“听说年纪轻轻就已手握稽查司,真是……”
一众男子循声望去,瞧见是稽查司之人,于是闲聊,其中一男子倒像是自己做了指挥使一般神气:“他如此执掌稽查司,心思缜密眼光如炬,虽仅上任四载却破案无数,京中百姓皆道他‘断案如神,审理如风’,凡经他手之案,鲜有未破之案,未平之事。”
苏木听着耳畔如蝇一般飞绕的声音,虽有些嫌弃吵闹,但多少听了些进去。
断案如神?
苏木思绪凌乱停下了脚步,一瞬将自己拉回来后又用着锋利的眼神朝那玄衣男子瞧去。
上京城如今之人皆有嫌疑,若自己以后有意寻他翻旧案,那也应是自身确保他乃好人才行。
她眼带锐利,不想瞧着逃犯的目光突然与她撞上,苏木忙忙别过眼神。
为何,这双眼有些熟悉之感。
百姓窃窃私语,声音却骤然被一声怒喝打断。
“都别过来!”
一名被捕快按跪的汉子骤然猛扭动翻身,似猛虎般夺下捕快腰间短刃,起身挟住街边一名买菜妇人,刀刃抵在她颈间,鲜血沿着刀锋缓缓渗出。
街上一时间鸦雀无声。
白衣男子上前一步,眼眸中带着不忍,声音温润却不容置疑:“放下刀!再负隅顽抗,只会死得更快。”
那大汉眼见无路可逃,已是双眼通红,活像只绝望之地拼死一搏的野兽,口中嘶吼着不成句的咒骂,刀刃却在妇人颈侧逼得更紧。
周围捕快握紧刀柄蠢蠢欲动,却无一人敢擅动。
苏木的目光落在那妇人发颤的肩膀上,眸色微沉。下一瞬,她脚尖一点,整个人自街边倏然掠出,月色斗篷翻飞,疾风裹挟着衣袂,留下些簌簌之声。
几乎无人看清她的动作。
她先是闪到大盗背后,抬手扣住他执刀的手腕,指尖微一用力,便听“咔嚓”一声骨裂之音。男人疼得短刃脱手,凄厉嘶吼尚未出口,苏木反手擒住他的肩胛,脚下一绊,将他压得扑倒在青石板上,动弹不得,一只脚压在大汉脸上,满脸尽是不屑。
街上寂静无声。
苏木放开手,淡淡扫了妇人一眼,冷声道:“快走。”
妇人很是感激,但害怕更甚,只慌张点头后扭头便跑开了。
两边侍卫靠拢来,见大汉再无逃脱之回旋余地,苏木转身便要离去,撤腿时袖袍翻过衣角,腰间镶玉腰佩,微微一晃。
白衣男子正静静看着她,眸色柔和时,在瞧见腰间玉佩时眸光一瞬滞愣。
“姑娘好身手”他拱手,语气真挚:“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苏木却未回礼,只微微垂眸,淡淡“嗯”了一声,还未等人再次开口,乘着人群退散之时转身隐入人群。
身后,白衣男子朝人群定眼瞧了许久,收回目光后挥手示意捕快们押人离去,月白衣袍在冬日残阳下,映出几分淡金色,风骨温雅,背影却自带不可逼视的清贵凌厉。
苏木行在路上,腰间玉佩随韧腰浮动而发出些声响,意识到玉佩自怀中不小心落出挂于腰间,她小心查看无损后又如珍宝般放入怀中。
她这辈子唯一在意的两件物件儿。
一个是儿时故交
——谢辞桉所送玉佩;
二是灭门之日,所获箭镞。
苏木收回乱飞之绪,猛地一顿脚步,忽然想到了什么便快速飞身而起,循着直觉望去时,终于瞧见了熟悉身影。
这一次,想逃可没那么容易。
第17章
天色已近酉时,冬日的暮色压得屋脊愈发地沉重,屋瓦已渐起白霜,而飞掠于梁上之人却未觉湿滑,灰蓝色的天幕低垂,映照出梁上之人的身形矫捷。
苏木脚下轻快,轻点一头檐角便可轻松落入他处,她目光凌厉地扫过斜下方人头攒动处唇线紧抿,只见额头一皱,眼神便定在了一处。
未贸然出声落地,苏木借着巷子尾巴的柴垛,身形如夜中黑影,足尖轻地面,未有任何声响。
扫视四周,见人群逐渐稀散,她小心转过北角,瞥见了那抹细微的身影,正沿着耳房梁壁偷摸移动,苏木目光如炬,那人脚步虽轻,却躲不过她的眼。
渐近,她眸色一沉,衣摆翻飞时她已如夜枭般置于月华身前。
“躲够了吗?”
少女的声音透着冬夜的凌厉,凉风簌簌时,她的尾音也不带任何的起伏,但是整句话都带着刀锋般的凌厉与杀气。
月华精美的花容顿时失惊,刚想要回头遁跑时,还尚未看清眼前人的身影,手腕却被如同铁钳一般的力道给锁住,紧接着,她感受到自己肩头被按,整个人已被她轻而易举地牵制住,压在冰冷的木壁之上。
苏木已看清此人容颜,却如描述、如玉春楼画中无二,见月华要挣脱,便是毫不手软的一掌劈在了她的肩头,感受到掌中人已无力,将人扛上,倒是没沿着青石街而行,沿着屋檐,一路直奔侯府。
扛着那女子落入侯府门前时,苏木未觉半分劳累,只是瞧着朱红大门外挂着的暖黄灯笼,眼神未被其影响柔和,倒是多出几分寒意。
月华已带回,还差一件事,她便可以解了这蛊毒,离开这朱门大院。
大门紧闭,门口高高挂着的灯笼被吹的左右甩晃,仿佛下一刻便会撕烂倒地,正如苏木挡于脸前的帏帽一般,纱被冷风掀开,露出苏木那张清冷疏离的面容。
缓缓向前去,立于门前方停下。
“开门。”
苏木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凌厉之感,守门小厮见清来人,连忙推开了门扇。
一开门,灌风而入,苏木衣诀乱飞,往前走着却未被烈风干扰半分,异常冷静。
扬风恰巧立于廊下,听到动静后抬眼望来。
似是有些惊讶苏木肩头扛着人,他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但苏木却未顾及,愣是只眼神划过去一眼,走到他跟前时脚步未停,抖落肩膀抬手时,女人便身如麻袋一般麻利地滚进扬风的怀里,发出一声沉闷“砰”声。
“交给顾长宁,叫他尽快安排第二件事。”
苏木语气淡漠,丢完人转身便走,披风衣摆拂过地面时,发出些沙沙声,背影倩丽却从容不迫。
扬风站在原地硬是楞了两秒,总觉得,他自己被除了自家小侯爷以外的人所命令了。
但无暇多想,扬风再次扛起那人朝东苑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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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初,苏木回屋换了身夜行衣,无声落入侯府西北角的屋檐上。
侯府器库,便是她所望去的地方。
坐落于西北角不起眼的角落,可库房规模却并不小,前几日,苏木借着养伤,倒是大致摸清了他顾长宁侯府的各个犄角旮旯,这器库一般放置府中各类兵器杂物,苏木身处侯府,自然不会错过这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