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都睡了五日了。”
苏木接过茶杯,听到五日时,手指滞了一瞬。她以为,至多两日。
五日,院中桃花都该从芽苞盛放了,她才醒来,难怪,上个案子了结了。
苏木问:“那最后,这事是如何处理的?”
想起影儿,苏木问。
祝余沿榻而坐,做回想状:“据扬风说,你晕倒后小侯爷就抱着你回来了。”
“扬风替着侯爷依旧在稽查司,听说,那月华得知自己家里人都被杀死后,气的抽出一旁侍卫的剑就刺向了谢焱,一刀致命!那谢府三公子再怎么说也是丞相之子,无论做何等恶事自有法度惩治,但这一刀下去,相当于此案始作俑者终结,此案也就这样结了。”
祝余似惋惜般摇头:“在月华刺谢焱之前,谢焱也承认了罪责,说是因为此前和赵爵世子多有争执,这才想整整他,没想到钩吻能致人于死地,这等做派,当真是愚蠢。”
祝余说的仔细,未瞧见苏木听到那句“被小侯爷抱走”时的神情抽离。
被小侯爷抱起?被顾长宁?
她为何不记得。她努力回想,只记得当时眼前白茫一片,看不清来物,但似乎在回想时,能想起有人唤她名字。
祝余说完看向苏木,还以为她还在为影儿伤心,虽不知如何安慰,但她还是觉得要将后续之事说个干净。
“那假扮影儿的月华,也是你收留之人,我虽未见过,但能被姐姐收留,想来也不是穷凶极恶之人。”
祝余叹息:“她说,谢焱告诉他以父母去威胁他妹妹替她,不会伤及他们性命,却不料自己与双亲还未相认,就已葬身火海,她愧悔自己轻信了他人,于是自刎告罪了。”
“情字伤人啊!”
苏木已从回忆中抽离了出来,她在听到这样的结果时,的确心中如堵大石一般,压抑非常。
她举杯,将手中茶杯之水一饮而尽,点头同意祝余之话,眼带坚定。
“所以,信人不如信己。”
后来,祝余还说了些什么,苏木已听不进去了,浅浅回忆起来,知是假扮月华的影儿算是无辜牵连,再加上家中双亲皆被谋害致死,圣上酌情考量,未追究二人罪责,无罪释放了。
看起来,倒像是皆大欢喜……
她也……终于要离开这四四方方的侯府了。
过了几日,天气回暖,苏木身上的伤也养的差不多了。
苏木晨起练剑,庭中桃花虽舞姿翩翩,萦绕宛转间,落下一地绯色,铺满草青色的润地,春意盎然。
初,她手中之剑舞的还紧慢适中,而后,剑法越来越急,好几次出剑,似乎都带着自身不悦的情绪。
想起影儿、想起月华、想起前几日之事……
人心可怖。
果然,人只能靠自己。
剑锋定在一处,苏木眼神凌厉,虽剑锋定在一处,刹那撤肘,随即收回。
这几日,祝余也总是不在府中,想问她有何事在忙,也瞧不见人影,她回身打开房门,拾起屋中挂在架子上的净帕,仔细地擦着额上细珠。
这几日顾长宁似乎很忙,一次也没来过她处,苏木心里也明镜儿似的,又或许是没什么必要要来见她,毕竟她本身就是他的一柄限时的利刃,时间一到,她便可以走了。
这几日,顾长宁未派扬风前来细说何时解蛊,她倒是落了清净。
她细想,上京城许多府中所用兵器未查,她既然来了这上京城,那自然是要多查几处才是。
刚好,她想着上次给林氏瞧病,那五锭大银也够她租下一店面,做些行医买药的生计,一来能够掩耳盗铃;二来,这行医也本是她乐意做的事。
这样,也能名正言顺的留在上京。
若是扬风未来,她也便充耳不闻,再住上两三日,等铺子租好了,主动去寻顾长宁。
只是,说起林氏,苏木恍惚间想起,好几日前给林氏瞧病时曾答应过谢辞桉,每过两日便要前去谢府复查一次,但因他事,耽搁了怕是有快十日。
既是答应他人之事,她也不好受了人银子而食言而肥,想罢,她将帕子扔回铜盆之中,转身向屏风后去。
洗漱一番,换身干净衣服,她去交付店铺定金时,也好去趟谢府。
立于谢府门下时,苏木有些恍惚。虽说谢焱之死是他自作孽的成果,但这事也确实与她有些相联,她倒不是觉得这事她有何罪过,而是他人罪过牵扯自身,况还是谢府。
她只觉命运弄人罢了。
苏木依旧带着白纱帏帽,既然谢辞桉还未知她身份,她也没什么理由给自己添麻烦。
刚才,苏木正要进去却被小厮阻拦,解释一番后,那小厮说进去通传,半晌,里头也没传来什么消息。
苏木未催,就这么静静等着,毕竟若是日后离开了上京,这些忆中之人,怕是很难在见到了。
门内朱漆斑驳,门环随着刚才小厮推门声亦作响动,暖风自街坊小巷穿堂而过,百姓之声也嚷嚷入耳。
忽而,苏木听到一孩童哭声夹杂着匆乱脚步声由进及远,苏木侧头,朝一旁看去。
不远处,一衣衫褴褛尚有破损污泥的小乞丐正扯着一女子衣角,那华贵的葡紫衣裙被混乱扯的怪样。
小乞丐喃喃道着“姐姐,救救我吧”“姐姐,我好饿,求求你了”诸如此类的话。
顺衣裙而视,苏木眸光停留在那女子脸上。
生的清丽,眉眼温和,身上那华锦素纱便可知,身份非普通人家所比,难怪,被小乞丐缠着不撒手。
旁侧一丫鬟皱着眉头,抬脚就要往那小乞丐踢去,那小乞丐年纪尚小,况又是跪在地上央求,这一脚,必定会踢中头部。
头部可是身体要紧之处,若是轻的还好,若是重了得了些隐疾,是难治的。
也许是多年在蔺州静医馆当大夫的习惯,苏木正要抬腿上前,那女子已经先一步止住了身旁之人。
“无碍。”
女子蹲身,语气温缓,随即从自己袖中掏出几枚碎银子便递了去。
那乞丐本还以为今日是讨要不到了,虽固执,脸色却已多了几分失望,所以,在见到女子玉手中的碎银时,眼中立马生了光,哆嗦着便想要接,但在摊手时,瞧见自己手板脏污,于是又在自己身侧蹭了蹭,这才小心拿起。
可也就是在这一瞬,附近街角的乞丐仿若嗅到了佳肴的虎狼蜂拥而来,灰扑扑一片,还带着此起彼伏的哀嚎与哭喊,顿时那女子被围其中不得出,一时水泄不通。
丫鬟最先惊叫,拔步便后退,女子本来温婉面目也多了几分慌乱。
苏木叹气,正要上前解围,却见身着一袭月牙白色衣衫男子穿入人影之中。
几名乞丐还想要抢银子,却在那谢辞桉的冷眼下,一时不敢冒犯半步。
见人退后,谢辞桉眸中冷色褪去几分,眉眼温和许多,叶眷还未回神,她便已听到谢辞桉懒洋洋的一句话抛过来:“眷儿,施财易、施策难,你这一番好心,倒叫自己身出不利境地了。”
这话无怪罪之意,似是客观说出当下境况。
叶眷平日里出门遇上乞丐,她都愿意给些碎银子打发,从未想过深层之理,见此她也实在无理反驳,只垂眸莞尔,轻应一声。
叶眷,苏木还记得,和她同岁。
少时,叶眷并不在谢府长大,她母亲乃谢府嫡次女,嫁到寰州后自家母亲便早早离世,因是低嫁,谢老太爷不忍自家外孙在外受委屈,于是在她七岁时接回了府中。
苏木和她接触不多,毕竟八岁,苏木便漂泊而离了上京。她只记得幼时她爱跟在谢辞桉身后,性格很是疏离寡淡。
多年未见,出落成大方得体的京中贵女了。
谢辞桉没再多说什么,看向围成一圈的一众乞丐,抬手指了指东南方向:“我谢府每日在顺安街施粥,去晚了可没有了。”
那些个乞丐也知谢辞桉的官职,自然不敢造次也不敢硬抢,听闻有粥喝那也是高兴的,于是又一窝蜂的朝顺安街方向而去。
没了人拦道,二人自要往府中而去。
见二人未瞧见自己已要上阶,苏木只好快步上前,作揖道:“谢郎君可还记得民女,之前有事耽搁,未来贵妇及时诊治林夫人,还望海涵。”
苏木颌首,未见谢辞桉疑惑之色。
他刚才,也的确没有注意到一旁站着一人。不过见眼前女子说的清晰,他便一下捕捉到核心之语。
他知道眼前女子便是前几日救治自己母亲的沈姑娘。
面色舒展,谢辞桉道:“姑娘不必多礼,还要感谢姑娘那日相救,这几日按照姑娘所给药房,家母已大好。”
苏木将那“大好”二字已落入心中,她放宽了心,同时也在白纱下仔细瞧着谢辞桉。
在平常,他是风度翩翩的温润君子,可在稽查司,她也见过他毫不手软之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