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因为失血而变得更加虚弱,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无...无半...半句虚言。”
顾长宁握着刀的手顿住了。他没料到这个看似瘦弱的少女竟然如此刚烈,宁愿死也不肯改口。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尖刀。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你可以走了。”
他随手将尖刀扔在地上,铁器与石砖碰撞发出尖锐的“哐当”声,在这寂静的地牢里显得格外刺耳。
顾长宁转身就要踏出牢房。
“另...另一个姑娘呢?”
苏木急忙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你们,也要放了她。”
她是来救白薇的,自然要带她走。
随从皱起眉头,有些不耐烦地开口:“你就知足吧,自己能活命就不错了,还管别人?”
他跟着顾长宁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这样得寸进尺的犯人。
可苏木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样,只是死死盯着顾长宁的背影,一遍遍地重复:“放了她。”
她本来就是为了救白薇才来的,怎么能丢下她一个人?
顾长宁停下脚步,手中的手杖重重地敲击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咚"声,那一声里蕴含的威严,让随从都不敢再出声。
可苏木却像是没感觉到一样,依旧固执地重复着:“放了她...”
“苏木。”
顾长宁终于转过身,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刚刚说的承诺,只限于一人。”
他顿了顿,补充道:“意思是,如果她走,你便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此刻,苏木开始后悔,她刚刚就应该和他交换条件时说两人,可她以为,他知道他们是一伙的,要是放也应该一起,可未曾想,条件一旦改变,她就沦为了砧板上的鱼肉。
苏木想起白薇,她总是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一如当初她的妹妹一般,她那时护不住她妹妹,难道现在还护不住白薇吗。
“我答应你。”
苏木思量良久,最后点了头,她看见顾长宁一招手,旁边侍从便直奔她而来。
她还未反应过来,那侍从已经捏住她的下颌,要往她嘴里放一颗黑色的药丸。
苏木慌了神,她现在还不能死,她必须要想办法活下去。
被捏住的下颌已经发红,可是苏木的嘴巴却怎么都撬不动。
她不敢张嘴,只是在喉咙发出呜呜声音,听语调像是在叫顾长宁的名字。
顾长宁自然也是听到了,他开口及时制止:“等等。”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侍从松了手,憋了许久气的苏木一接触到新鲜的空气便止不住地咳嗽,她满脸通红,在铁链之下摇摇欲坠,她来不及平复,急急开口:“我是一把利刃,公子何不留下我。”
她急忙诉说自己的价值,生怕一个不注意便在嘴里被塞满毒药。
“头顶利刺,岂能安睡。”
他开口,苏木却依旧执着:“你大可以留下我,你若是稍微聪明点就可以知道,我和前面来刺杀你的人来自一处,此次你杀了我,那边一得知消息便会派无数个我来杀你,倒不如我们合作。”
苏木有些虚弱,嘴带颤巍地开口:“不如我们合作,我可以助你抵挡外来一切荆棘,若是那边有人再问起,我也不会如实答复。”
“如何?”
最后几个字,苏木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在侍从眼里,但她眼底流露出些猩红,仿佛已经变为吃人的利鬼。
未等门前人开口,苏木再也强撑不住,沉沉昏了下去。
顾长宁并未出声,他脸上带着笑意,拄着手杖,一步步地离去。
恍然间,苏木好像看见了她的亲人:父母双亲、哥哥、爱他的方姑姑……
见人晕过去,旁边侍从知她没了反抗能力,愣是一点劲都没使,那颗药已然融进她嘴里。
“轴不轴啊,谁说这是毒药了……”
……
寒冬未褪,窗外皆是风雪,呼啸声透过密窗,将门窗吹的嘎吱作响,声音如同嘶哑的弃妇,让人悚然。
简陋屋中,苏木躺在薄被之下,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猛然惊醒,苏木睁大了眼睛,一片漆黑,它尚未注意到自己身在何处,耳边只传来恐怖的呼啸声,苏木眼眶渐红,以为自己来到了阴曹地府。
未能仔细思虑考量,她感觉到头上传来剧痛,挣扎无果后再次沉沉睡去。
同样的夜,半盏蜡烛点亮了整个屋子,屋中香炉染起的檀香细烟氤氲而上,环绕在书桌之旁。
顾长宁跪坐案前,手中正抚摸着一卷画轴。
画轴上的女子面目清丽,正是苏木。
这几日,为了调查清楚她的底细,他派人前去打探过苏木所说之话,他的侍从们拿着画像一一比对。
可结果,却出乎他意料。
第4章
扬风调查表明,众人一致口吻皆如她所说一般无二。
可他,偏偏不信。
……
-
隅中,晨风拂着破旧窗纸,吹得窗棂吱呀作响。
苏木被吵的缓缓睁眼,鼻尖涌入一股潮湿木气,瞧着房梁上布满蛛网的屋顶,她挣扎着坐起。
感受到后背酸痛,她瞧着身下是硬邦邦的草席与粗布铺垫,环顾四周陈设简陋,墙角还堆着几只破土罐子,桌子上的灰尘似乎有半指厚,像是许久无人居住,桌上却还有一土陶碗放置着。
眸子跟随指尖摸到陶碗,里面残留着药渣,苏木突觉苦涩的气息仿佛仍在舌根缠绕。
她眉头轻蹙,茫然环顾——这是何处?她怎么会在这儿?
此刻,不是应该在地府吗?她回想一日夜晚微醒时的样子,和现在全然不同。
头痛欲裂,苏木用手扶着脑袋,顺着木椅坐下,却未曾想肩上有伤,不小心触碰到,更是疼的蜷缩了起来。
可是,在地府还能有痛觉?
耳畔忽而传来几声鸟鸣,细碎之声,让她明白眼下是让人无法忽视的真实。
举起右手,一丝朝光透过指缝在眼眸流转,她刺眼的别过头,心下已经明白了。这里还是人间。
她没有死。
回想那日情景,苏木脑中闪过那人的面目,一时之间眼中多了几分寒霜。
外面传来一阵窸窣,分明是欢声笑语,她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只得出去瞧瞧。
但先下她瞧着,自己衣着白色里衣,环顾四周也未曾发现有可穿的衣物。
瞧着如此景象,她倒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上前去打开沉重的木门。
门梃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这门多少有些厚重,幸亏她是习武之人,虽左臂使不上力,但好在以右手之力便可以打开这木门。
打开门的那一刻,青日白光顿时砸落整个屋内,同时也洒在苏木的脸上。
她虚着眼,瞧着眼前的景象。
一阵寒风穿堂过院,苏木往后退了退,试图用门框替自己遮挡些寒风。
些许枯枝败叶在青砖地上翻滚。园中花木尽数凋凌,落叶与残雪交错累积,多少有些清冷。
回廊褪色的漆面有些斑驳,檐角垂挂的风铃还发出清脆的响声,顺着回廊,苏木似乎又听到刚刚的人声。
她得摸清眼前局势,才能找准时机逃脱。
瞧着没人,苏木往前走了几步,尽管寒风仍跃身轻点枯枝借力,不过一眨眼她便立于回廊之上。
暮风掀起沈微婉的月白裙裾,她扶着冰凉的檐角站稳,视线自脚下青瓦蔓延开去。
整个侯府在苏木眼下铺展,纵贯东西的三条主道宽阔平坦,将鳞次栉比的楼宇划分得井然有序。
东路是蜿蜒到她脚下的水榭回廊,飞檐翘角隐在芭蕉叶后;西路,也就是她所在之处,粉墙黛瓦连成一片;中路正厅的琉璃瓦在晨起金阳下泛着金芒,再往后是层层叠叠的院落,朱红廊柱在树影间若隐若现。
风里飘来远处早膳的香气,还大致混着雪地的冷色之气。她望着远处被辉色染成黄灿灿的一片片的院墙,才惊觉这府邸如此之大。
环顾四周,大体知道了方位。
这顾长宁还真是奸诈,将她放置于深院之中,府中房屋高低错落,若是走平地定叫人瞧见,若是沿梁而走也得叫人瞧见。
合着前厅的平楼倒是独独引诱他人来送死的。
先下,苏木还没找到合适的离开之法,只得再次回到自己房中。
眼前无人,苏木毫无意识地习惯性摸摸自己怀中所藏之物。
却在四下翻转中未能摸到。
这下,她慌了神。
她要寻物,于是再次出了门,苏木不怕别人瞧见,她腾空而上,沿着回廊房梁转走。
偶有一两个婢女匆匆走过,裹着厚重的棉衣,脚步轻快,未能发现她。
很快,苏木再次抵达东边主屋。
她一跃而下,再次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口,瞧着鲜血在白色里衣上洇开,她捂着伤口,夺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