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肖想到了如今已是心思不纯,也多少有些痴心妄想。
可是不试试怎能知道结果。
反正每条路都是一样的不容易。
况且她妄想的还是最好的那一个。
宴至中段,热菜渐歇。
几名侍女端着红漆托盘鱼贯而入,为各位女眷奉上羹汤。
薛知盈揭开盖子,一股清雅馥郁的暖香逸散开来。
她低头小口抿着羹汤,忽闻主桌那边推杯换盏的声音放轻,零星飘来些许话语声。
她不由又偷摸抬眼看去,只见萧昀祈原本从容的神情不在,剑眉微不可察地轻蹙了一下。
或许是公事已尽,主桌那边谈话声拔高不少。
她听见老太爷威严道:“闻玉,你的婚事不该再拖了。”
萧昀祈早就敏锐察觉到话题的微妙转向。
但显然老太爷没那心思迂回,开门见山就道:“你为国事殚精竭虑,祖父与你父亲都看在眼里,家国天下讲究个‘齐家治国平天下’,开枝散叶绵延子嗣亦是你不可推卸之责。”
萧宁望立刻接着道:“不错,成家立业古之常理,你已过弱冠,却迟迟不肯议婚,成何体统,朝中位至公卿者,谁不是按部就班成家立业儿女绕膝,你究竟要拖到何时?”
主桌气氛变得严肃且凝滞,毫不掩饰的声量引得周围几桌族亲的声音都低了下去。
萧明远温声打着打圆场:“父亲大哥莫急,闻玉心系社稷,婚姻大事一时耽搁也是情有可原。”
他话锋一转,又看向萧昀祈:“不过闻玉,你也该体谅长辈们的苦心,你看,林阁老家的那位千金,才貌双全,端庄贤淑,与你正是门当户对,若你有意,二叔愿为你……”
“二叔费心了。”萧昀祈平静地打断萧明远,声音清越,听不出情绪,“现下公务繁冗,新政推行正值关键,实在无暇分心儿女私情,此事容后再议吧。”
“容后再议?你每次都这般搪塞!”萧宁望眉头紧锁,语气更厉。
萧昀祈眸底掠过一丝不耐。
自他及冠,这样的谈话便越发频繁。
最初还只在私下,如今甚逼迫至堂前。
萧昀祈成名甚早,家世优越,这些年想要踏入萧家内宅的人数不胜数。
他母亲早逝,与父亲的关系也不甚亲近,亲情尚且如此,更何况男女之情。
萧昀祈承认自己的确感情贫瘠,但过多的情感会影响理性的判断,情感于他无用,他的能力和地位也不需要用被捆绑的姻缘来支撑。
正因如此,萧宁望才愁得每次见萧昀祈都提这事。
他还没到退居身后的年纪,就已是管不了儿子半分了,他软硬皆施,这事却没有丝毫进展。
老太爷沉声诘问:“闻玉,你推脱至今,莫不是打算要终身不娶,让我萧家嫡长一脉后继无人?”
萧宁望又乘胜追击:“你如此推三阻四,究竟是何缘由,难道满京城的名门闺秀,竟无一人能入你眼不成?”
萧昀祈对眼下联合的逼迫兴味索然,只继续搪塞道:“祖父,父亲言重了,我并非推脱,只是新政方兴,千头万绪,实难分心,成家之事,且待政务稍缓再议不迟。”
说完,他指尖漫不经心地在光滑的杯沿上摩挲了一下,视线平移挪动,无意识扫过正对的那道屏风。
萧宁望没辙了,发完怒又软了声调:“那你至少说说,你究竟喜欢怎样的女子?”
同一瞬间,薛知盈耳边刚听清家主的声音,眸中光点闪烁,就猝不及防地对上了萧昀祈穿过缝隙看来的目光。
四目相对,萧昀祈微眯起眼来,清晰看见缝隙后那张雪白的面庞自作多情地蔓红了整张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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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薛知盈感到面颊热意涌上后便松了鼻息,她低着头小幅度地喘息了几下。
再抬眼,萧昀祈已经移走了目光,正侧着头看向厅堂门前的方向。
门前匆匆走进一道身影。
来人是萧昀祈的贴身侍从木彦。
厅内气氛微妙,无人注意突然走进的身影,直到木彦径直来到萧昀祈身侧。
他略一拱手,随即俯身在萧昀祈耳边快速低语了几句。
萧昀祈眸光微凝,听完后起身道:“各位见谅,有紧要公务需即刻处理,我先行告退了。”
“闻玉,何事如此突然?”萧宁望一愣,显然没料到儿子说走就走。
萧昀祈目光示意此处不便多言,便转身步履迅疾地离开了。
木彦这才向在座的人再度行恭敬之礼。
他行过礼刚要直起身来,目光正好从萧昀祈的座位向前平视,一眼就看见了正对面屏风的缝隙后,一张姑娘的面庞。
姑娘?
薛知盈也没想到此人一来就看见了这道缝隙,略一思考,便故作心虚地低下了头。
木彦眨眨眼,几分讶异几分不解,来不及多想,赶紧收回目光动身朝萧昀祈的背影跟了去。
随着木彦的身影走出厅堂,厅内凝滞许久的氛围瞬间松散,各桌相继传出细微的话语声,似在议论什么。
薛知盈不再集中注意力去听,只低头继续享用羹汤。
旁人不知,只有她知晓,萧昀祈表面矜持,不近女色,家中催促婚事一概拒绝,实则背地里已与女子有过来往,还单纯愚钝地上了当受了骗。
这是她不久前撞见的萧昀祈的秘密。
她看见萧昀祈在外与一名女子相会在隐秘之处,她不知那名女子是何身份,只听萧昀祈模糊不清的话语中提到“拿着银两”“别让我爹知道”“以后别再出现”。
她在两人分开后跟踪了那名女子。
又听那名女子得意地说着“他还真好骗”“出手真阔绰”“明明什么都没发生”。
薛知盈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坏。
她知道了这事,却没想要告诉萧昀祈这个真相。
萧昀祈权倾朝野,身居高位,这样的事于他而言无疑是件丑闻。
若她以此真相向他索取报答,定是分文拿不到,还有可能遭到强权的打压。
她起先疑惑,怎那般高不可攀之人,如此轻易就被女子迷了眼。
后来便想,与其以此邀功,不若效法其行。
……
“把厅内的屏风换掉。”
“是,大公子。”
木彦跟到清琼厅外,见萧昀祈正向门前的丫鬟吩咐着什么。
他没听见,也不多问。
室外晚风一吹,他没由来的想起刚才透过缝隙看见的,好像是静水院那位表姑娘。
“查点事,磨蹭到这般时辰?”
萧昀祈做过吩咐后转头朝木彦看来。
木彦赶忙收起无关紧要的思绪,心里知晓主子这是责怪他救场来迟。
可他哪能想到今日家宴,才不过半个时辰就逼到了那种地步,他已是马不停蹄往回赶了,又要查案,又要替主子救场,这会还得挨骂,这世上大概没有比他更可怜的侍从了。
心里苦情一番,表面还是态度恭谨:“属下办事不力,请主子责罚。”
萧昀祈并未再言责罚,眉宇间霜色稍霁,径直朝云墨斋的方向迈开步子。
木彦低头跟上,心里不由叹气。
大周男女皆是十五议亲,二十成婚,主子如今二十有三,却从未有过任何女人。
年少时,家主念及主子为考功名学业繁重,随意提过两句,被主子婉拒后便也没再多问了。
以萧家的地位,自是不愁往后没有好的姻缘。
可这一拖这么多年,如今主子翅膀硬了,若非还念及几分长幼尊卑的礼数,别说替他操办婚事,他们怕是连催促的机会都没有。
外面风言风语自然是有一些的,可谁敢真的到主子面前说,就连萧家人催促,都不敢拿流言蜚语说事,生怕惹恼了他弄巧成拙。
但主子听到那些风声却是完全不在乎,连打压抑制的意思都没有半分。
木彦对此实在难以理解,他知晓主子因为父母曾经就是利益的结合落得了不好的结局,所以他很排斥自己也成为利益的棋子,可是以主子现今的地位和能力,根本不需要再重蹈覆辙,他可以和任何他喜欢的女子成婚,无论对方身份地位耀眼平凡。
喜欢?
木彦冷不防打了个寒颤。
他家主子可没有这种情感。
他眼里只有冰冷的公务,哪懂女子的温软娇媚,让他和人成婚简直是祸害姑娘家,还是继续拒绝吧。
果不其然,木彦思绪刚停,萧昀祈进到书房还没坐下就边走边道:“说吧,查到些什么?”
木彦跟着他走向书案:“主子,罗显那事查清了,他经手的那批军饷,账册上的签字确系他亲笔无误,经手人也已招认,是他暗中授意截留伪造账目,铁证如山。”
萧昀祈落座书案前,翻开一份公文淡淡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