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家。
天际月色正明,米夫人着人请了儿子,时任大理寺卿唐济过去说话。
“今天往越国公府去的时候,你岳母说,如若咱们愿意,可以叫阿廷随从你姓米呢。”
唐济生了一副好相貌,即便人到中年,下巴上蓄了须,也颇有些温文儒雅的俊逸。
听母亲这么说,他笑了笑,问:“您是怎么说的?”
米夫人说:“我当时就给否了。当初说定了是人家娶夫,孩子当然也得随从人家的姓氏。”
“亲家说叫阿廷随米家姓,是人家通情达理,客气一些,咱们要是真的答应了,那就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了。”
唐济说了声:“您说的是。”
米夫人把自己当时同靖海侯夫人说的话讲了,这会儿才又加了一句:“其实,除此之外,我也有一点自己的小心思。”
唐济面露询问之色。
米夫人觑着儿子的脸色,告诫他说:“我怕叫阿廷跟了咱们的姓氏,连带着你也飘了,觉得自己翅膀足够硬了,回去跟你媳妇大声说话,再被唐相公给收拾了。”
唐济:“……”
唐济稍觉无奈:“您这就太看不起我了吧……”
米夫人哼了一声:“小心驶得万年船,你千万清醒点,别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连累我晚年不顺。”
……
禁中。
夜里,圣上传召了贵妃过去说话。
天气渐冷,殿内烧起了火炉,上边架一口精致的小锅,里边的汤水已经沸腾了,有咕嘟咕嘟的轻响声。
贵妃进殿之后,便嗅到了一股甜香气,是梨子的味道。
圣上坐在炉边,姿态闲适地烤着火。
贵妃脱掉身上的大氅,近前去行了礼,继而说:“您倒真是有兴致呢。”
圣上温和一笑,示意她在身旁落座:“三郎前不久进宫来请安,说是希望娶德庆侯府的女郎为妃。”
贵妃有些讶异:“德庆侯府的女孩儿?”
她还记得从前这个小娘子在京中掀起的风浪:“那不就是先前被越国公夫人状告过的周七娘子?”
“是她,”圣上说:“德庆侯府这一代,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孩子。”
贵妃想了想,问:“后来那事儿是怎么了结的?”
圣上摆了摆手,原本侍立在他身后的大监便会意地从案上抽了一份文书,双手递到贵妃面前去。
圣上说:“都在这儿了。”
贵妃朝大监颔首致意,将那份文书接到手里,打开从头到尾瞧了一遍,却是京兆府就此事出具的记档。
遵从本朝律例,赔钱了事。
贵妃沉吟几瞬,又问:“那德庆侯府呢?”
虽然看起来,德庆侯府只是因为周七娘子而牵涉到此案当中,只是毕竟是一桩直指千秋宫太后的大案,谁又能说周七娘子不是德庆侯府推出来用以遮掩的幌子?
圣上从锅里盛了一碗甜梨汤出来:“这案子还在审讯呢,眼下还没有结果,看起来,德庆侯府同此案无关。”
贵妃神色微微一顿,面露思忖之色。
圣上也不催促,只静默地等待着,间歇里吹一吹刚盛出来的那碗甜梨汤,轻啜一口之后,同大监说:“好像有点苦?不然,还是再加点糖吧。”
大监应了一声,很快便送了雪白晶莹的糖块过来。
圣上一气儿往锅里边加了七八块才停手,重新盛了一碗出来,再啜一口,终于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他替贵妃也盛了一碗,推到她面前去。
内侍们垂手立在殿中,一言不发,只有数十盏宫灯静静地燃烧着,点缀着这稍显寂寥的夜晚。
如是过了许久,贵妃终于微微颔首,说:“既然三郎自己愿意,那就是这位周七娘子了。”
圣上倒真是有些讶异了:“我以为你不会情愿呢?”
贵妃单手捏着碗里的汤匙,微微一笑:“刚巧三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别让他去祸害好人家的姑娘了,周七娘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配他,倒是刚刚好。”
圣上听得笑了,询问她:“那就这么定了?”
贵妃低头喝一口甜梨汤,同时轻笑道:“您已经决定了的事情,什么时候会真的听取我的意见呢。”
继而她蹙起眉来:“有点太甜了。”
圣上温和道:“那就不吃了。晚上吃的太甜,其实不好,第二天容易喉咙痛。”
贵妃静静地注视他几瞬,忽然间站起身来,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殿中近侍们因为贵妃的失仪而微微变色。
圣上反倒神色如常,转而吩咐大监:“外边风冷,她走得急,忘记穿大氅了,你追过去带给她。”
大监不动声色的应了,行礼之后追将出去。
……
赐婚的旨意到了德庆侯府,着实叫周家人大吃一惊!
鲁王!
怎么偏许给他了?
这桩婚事,真没法说是好是坏。
说坏吧,再怎么着,那也是正经的亲王啊,鲁王的母家,也是诸皇子之中最显赫的了,母亲又是六宫之首的贵妃。
可真要说好……
这位也实在不能说是良配。
只是自家这边……
如今也不能算是什么良配了吧?
都在商议着要把她送到庄子里去度过余生了……
从前看圣上为东平侯府出身的大苗夫人做媒,将其许给了已故的承恩公,那时候德庆侯府的人物伤其类,在边上唏嘘几句也就是了,这会儿刀子真的割到了自己家,那可就格外的能感觉到痛了!